葉宋只好忍住,隨大流一起。只不過這突然間跪一個陌生人,着實讓她很不爽。
上頭道了一句“衆愛卿平身”以後,大家才陸陸續續地起來。然後就是羣臣舉杯敬酒,恭賀皇上之類的。葉宋也跟着舉杯,心想借着喝酒的動作自然而然地看見上頭的皇上,這樣總不至於失禮了吧。
然而,當她擡着酒杯仰頭的時候,動作生生頓住。她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幕。
上面的九五之尊,端坐龍椅,一身明黃龍袍加身,比他平時着黑衣時的清貴更加顯得尊華而不可冒犯,漆黑如墨的發不再是隨意披散在肩上,而是用金玉冠束了起來,清淺的眼眸裡盛滿了威嚴,手執夜光杯,在接觸到葉宋的眼神時,眼光連動也未動一下,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也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對她不能有任何的波動。她不光是他的臣民,還是他兄弟的妻子。
這就是蘇若清。
葉宋沒有想到,這會是蘇若清。
那個一天救她三次、在梨園裡看戲也能碰上的蘇若清,那個帶她下棋、去別莊釣魚的蘇若清,還有那個在寂靜的小巷裡、隔斷了外面街上的喧譁、與她深吻與她喃喃低語的蘇若清……
她傻愣愣地乾站着,大家都已經敬完酒了坐下了,她還乾站着,望着蘇若清的方向,臉色發白。一時間表情錯綜複雜,久久回不過神來。
都是姓蘇的,她怎麼早沒想到呢。原來被他們兄弟耍得團團轉的是自己。
蘇宸注意到葉宋看蘇若清的表情,握住了葉宋的手,微微用了點力把她拉坐下,取過她手裡的酒,語氣淡淡道:“你不會喝酒,我來吧。”
怎知葉宋卻先一步奪過來,仰頭就喝乾,道:“皇上過生,這酒不喝怎麼可以。”
蘇靜已經沒有先前那樣沉寂了,湊過來多嘴問了一句:“怎麼,嫂子覺得三哥沒有大哥長得好看?”
葉宋很快反應過來,掩下所有情緒,吃了一塊蘇靜夾過來的肉,再喝了一杯酒,調笑道:“素香樓的美人兒最好看。”
開宴了,有舞姬上來獻舞,樂聲靡靡。羣臣一邊吃喝一邊欣賞,很是愜意。
整個過程蘇宸都很安靜,跟南樞一起,相互體貼。南樞爲他斟酒,他爲南樞夾菜,看起來好一對恩愛的夫妻。而葉宋,則完全脫離了軌道了,似乎喝得有點多,撐着側臉看向蘇靜這邊,一次也沒回頭過來看過蘇宸一眼,因爲只要她回頭一次,上面的蘇若清就能看見她的臉。她便只跟蘇靜喝酒,桌子底下開始划拳,輸了的就喝酒,還時不時對罵一兩句。
葉宋跟蘇靜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比劃,她有些熏熏然地覺得,倘若是一起***作樂,這賢王還是個不錯的人選。葉宋偏着頭,嘴角噙着淡涼到極致的笑,對蘇靜道:“你輸了,喝。”
蘇靜灌了一杯酒:“再來。”
然後就又開始比劃。蘇靜忽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也輸了。”
葉宋單手添了一杯酒,只是還不待她喝下,一旁眼角的視線未曾離開過她身上的蘇宸終於忍不住了,替她端起那杯酒仰頭喝乾,淡淡道:“少喝一點。”
葉宋這才緩緩地把頭偏回來了一些,就只是看着蘇宸,不願意去看他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然後笑得很開心地對蘇靜講:“你看,我夫君幫我喝了。”
那一聲“夫君”,千轉百回,婉轉動聽。話裡餘音扣着的淡淡沙啞,***心絃。
以至於後來,蘇宸怕葉宋真的喝醉了,一劃拳輸了,他就幫葉宋喝酒,南樞斟的酒不知不覺便少喝了幾杯。
儘管如此,葉宋的酒量不怎麼樣,不知不覺就有些醉了,臉頰浮上了紅暈,是夜色琉璃火的映襯下,美不勝收。這時,皇上在跟南瑱來的特使講話,南瑱太子也忒不客氣,道是此次來北夏一是爲祝賀皇上生辰,二是想和北夏永結秦晉之好。
南瑱的小公主,欲與北夏的王族公子結親。
這對於北夏來說,是無傷大雅的事情,結了親對兩國邦交更好。可北夏皇室宗族十分簡單,除了皇上,王爺就只有兩位,一位是寧王還有一位就是賢王。另還有一兩位遠嫁的公主即便是有世子都還沒成年呢。
皇上面上不動聲色,手中酒盞裡的酒輕輕搖晃,問:“不知太子可有中意人選?”
太子朗笑了兩聲,道:“實不相瞞,舍妹年幼時就聽說了北夏戰神賢王爺的名號,一直念念不忘,此次來貴國,硬是要跟着一起來。”
北夏朝臣暗暗不爽。這太子刻意在門面上提及戰神,可如今賢王一介紈絝子弟早已經不復當年英勇,何來戰神之說,分明是諷刺人。同時又有些恨鐵不成鋼,若賢王還是當年的戰神……只不過更多的是嘆息。
南瑱過的民風開放,不管男女,看上了對方,都可以大方說出來,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因而說到小公主的婚事時,小公主一點也不害羞,一雙眼睛黏在賢王蘇靜的身上不放。雖說她看起來無暇剔透像個瓷娃娃,可年紀上,也已經到了待嫁的時候。
小公主語氣篤定道:“在你們北夏,我就看上了他。”她纖纖玉指指向蘇靜,毫無懸念。
蘇靜半掩的眸子裡陰鷙了一瞬,轉眼就笑得慵懶柔媚,直看得葉宋心裡讚歎。比女子還好的容顏,舉手投足的***,這樣的人物是當年的戰神,若是放在中國的歷史長河當中,大抵就是另外一個蘭陵王了吧。
蘇靜喝了一杯酒,眼梢輕擡,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本王如今也只是一個閒人,食君之祿未忠君之事,只求個逍遙快活。”
小公主驕傲道:“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蘇靜不緊不慢道:“本王的王妃已逝,本王答應爲她守喪七年不娶,如今才過了四年,你過門來當如何?”他看着小公主,笑得十分玩味,“莫不是讓你獨守空房三年?那本王可就太狠心了。”
小公主臉色微變:“我不怕。”
葉宋聽後輕咳了一下,掩飾她聽了很想笑的心情,這種場合要是笑出來肯定不妥吧。藉着喝酒的動作,她輕聲道:“你確實夠狠的,自己天天逛窯子,讓人家獨守空房。”
蘇靜不大意地打量着小公主,眼神在她身上肆意流連,小公主坐得端正,大大方方讓他看。豈料他看後卻道:“唔除了臉蛋差強人意以外,身板這麼小,胸無幾兩肉,玩樂不夠盡興,屁股也必然不夠大又生不出兒子,你說你這樣的小花瓶,本王娶你來作甚?”
小公主被氣得緊緊抿着脣。太子臉色也當即沉了下來,皇上冷清地呵斥了一聲:“賢王不得無禮。”
蘇靜立刻向小公主賠罪,翻擺着嘴皮子也不費什麼力氣道:“對不住,本王一時嘴快,說多了。”
葉宋笑睨了小公主一眼,依舊支着下巴,然後拿過蘇宸的酒杯、蘇靜的和自己的,拎起白玉酒壺便一順溜倒滿,懶洋洋道:“公主莫要生氣,賢王這人懶散慣了,私生活十分不檢點,掃黃的時候通常都能夠掃到他,咱們上京的深閨姑娘們躲她都還躲不及,又是個喪妻的鰥夫,要來沒什麼情趣。”她把蘇靜貶得一文不值,蘇靜聽了狂抽嘴角,繼而葉宋眼珠子一轉,轉到了蘇宸身上,蘇宸當即警惕性地提了提心,葉宋又道,“不如你來我們寧王府怎麼樣?賢王不娶,我家王爺娶你過門,我大方點,把我這個寧王妃也讓給你當。不知道你們南瑱的男人娶妻是如何的,反正北夏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就不要嫌棄了,寧王疼愛美人兒,也不會虧待於你。”
此話一出,除了葉宋本人,在場的官員妻眷們臉色都變了,有不解,有驚詫訝異,還有旁邊的不滿薄怒,南樞的臉色更是瞬間蒼白。
蘇若清一言不發,深深地看着臺下的她,她若無其事地把酒分給蘇宸和蘇靜,然後自己那杯眯着眼睛跟喝糖水似的一下就喝掉了。
葉宋側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蘇宸:“寧王意下如何?”
若是蘇宸再說類似於不娶之類的話,那就真是羞辱南瑱國公主無人要了。他臉色緊繃,沒說話,拿着酒杯的手指卻收緊,一下就起了裂痕。
葉宋又看向臉色蒼白的南樞,道:“我知道王爺最疼妹妹的,方纔妹妹又和公主很是相處得來,妹妹莫不是不同意吧?”
南樞極力穩下心神,道:“既然姐姐都如此深明大義,妹妹豈會不講情理,一切憑皇上和王爺做主。”
還不等蘇宸和蘇若清答話,怎知小公主突然拍桌站了起來,執拗地看着蘇靜,那眼神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該有的,有些狠辣有些陰厲,微仰起下巴不屑一切道:“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那公主可就要再多等個兩三年再看了”,葉宋玩味道,“反正公主現下還小不是,起碼也得等我們賢王七年的守喪期過了,到時候公主雙九年華,說不定賢王就有那個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