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日影西斜,太陽褪去了火紅的顏色,軟軟的掛在半空中,幾隻不知名的鳥拍打着翅膀落入承乾宮,小婢女趕緊拿着棍子把鳥趕走。
小廚房來問,晚上要不要多做些飯菜。榮妃想着,皇上要來留宿,萬一提前到了,承乾宮沒有備飯菜,便是失禮,於是讓廚房撿着花樣做,什麼澆汁鮑魚,佛跳牆,烤乳豬,冰芥藍,人蔘烏雞,燕窩粥,應有盡有。
遠遠的聞着香氣,青嬪都要流口水,自從她阿瑪失勢,宮外沒有人給她送什麼銀錢,她花銀子就沒以前方便,更多時候,是捉襟見肘,這些名貴的菜式,承歡殿裡已經很久沒捨得吃了。
“你先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榮妃見青嬪肚子裡直打咕嚕,便攆她走。一會兒皇上來了,青嬪倒是個礙事的。
“那,我就先回了。”青嬪尷尬的施了一禮,剛走出承乾宮,青嬪便撇着嘴道:“辦事的時候,就想到我了,一到吃好的,立即趕我走。”
招兒回頭看看承乾宮門口的太監,壓着聲音對青嬪道:“娘娘切不可亂說,小心那幫奴才聽見。”
小廚房做好了飯,榮妃又不好先吃,等了兩三個時辰,皇上還沒來,餓的榮妃頭暈眼花,實在忍不下去了,便讓小太監去養心殿看動靜,小太監回來報說,皇上在跟大臣商議正事,讓榮妃娘娘自己先吃。
榮妃起身坐到銅鏡前,讓婢女幫着,換了身玫瑰金色的大褂,一條暗紅的紗裙,然後梳了個貴人回眸的髮髻,發間插着玲瓏八寶簪子,翡翠鑲金簪子。連耳環都是夜明珠所做。世間稀有。
嫌盒子裡的粉顏色不好,榮妃又讓婢女去新開了一拿宮外獻上的,那粉色澤紅嫩,粉質細膩,榮妃小心的擦一些在臉上,果然容光煥發,婢女在給榮妃整理鬢髮時,發現榮妃的眼角細紋縱生,趕緊的放下鬢髮,當做沒事發生。
榮妃早已在銅鏡中看見了自己眼角的紋路。淡淡的問婢女:“你看見了什麼,那麼驚慌。”
“奴婢,什麼……都沒看見。”婢女嚇的直哆嗦。生怕一句話不對,又惹着了榮妃。
“你看見了什麼?”榮妃加重了語氣。
婢女不敢再撒謊只好低着頭道:“奴婢……看到了……看到了皺紋。”
本以爲榮妃會生氣,沒想到她不怒反喜,輕輕撫摸着眼角的皺紋道:“女人,誰不會老?這皺紋。也是智慧,你又懂什麼。”
婢女長舒了一口氣道:“榮妃娘娘英明,榮妃娘娘說的是。”
天黑下來,小太監忙着點宮燈,一盞盞的宮燈如一團團的火。燒在榮妃的心頭,她化好了妝。換好了衣裳,也備好了飯菜,卻遲遲的不見皇上來。坐在桌前。不由的對着桌子發起了呆。
“轟隆——”幾聲炸雷,在宮牆的琉璃瓦上響起,盛夏天氣,本易落雨,只是剛纔還紅着天。白天還是好天氣,突然的響雷。倒讓人很感意外,門口站的小太監趕緊跑回廊下,縮着腦袋瞧着半空中,豆大的雨點嘩嘩的澆下來,在院裡撲蚊子的婢女躲閃不及,被澆了個透。
榮妃有些煩躁了,皇上說了要來,可過了晚飯的時候了,卻還沒來,如果自己白等一場,那傳到別宮裡,可是一件丟人的事。
還好皇上最後還是來了,只是身上也淋溼了,王福全張羅着給皇上擦雨水,榮妃行了禮,要請皇上坐下吃飯,皇上卻說用過飯了。
榮妃無趣,當着皇上的面,又不好自己坐着吃,只得讓太監把飯食收了下去,自己肚子餓的咕咕叫,卻又不得不陪着皇上說話。
眼見夜黑風大,宮燈被吹的左右搖晃,榮妃餓着肚子,卻也有了睡意,多日不曾侍寢,榮妃見了皇上,自然歡喜,說了幾句話,就拉着皇上去牀邊,又是殷勤的替皇上脫衣,又是薰香,鋪被,一個驚雷,榮妃趕緊縮到皇上的懷裡,雖說早已過了耳鬢廝磨的年紀,但靠着皇上寬厚的胸脯,還是讓榮妃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紅豔的脣慢慢的移到了皇上的臉上。
她本以爲,這會是一個如蜜調油的晚上,沒想到,皇上卻推開了她,自顧自的披上了衣裳道:“朕突然想起一件事。”
榮妃的興致一下子冷了,忍着怒氣裝出一副笑臉道:“皇上,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事,不能明天說的?”
“朕想起來,有件事,需得去相印殿一趟。”皇上不容榮妃接話,便衝窗外叫道:“王福全,進來侍候。”
王福全哈腰跑進來,侍候皇上穿好衣裳,引着皇上便走。
承乾宮是死一般的寂靜,奴才們以爲榮妃哪裡得罪了皇上,皇上纔會冒雨離開,又怕榮妃生氣,一個個縮在廊下不敢動。
“都死了嗎?”榮妃靠在牀頭道:“把晚飯給我端上來。”
小廚房的奴才低着頭,手端托盤,把菜品一樣一樣的端進屋裡,又給榮妃點亮了兩盞燈,燈光下榮妃的臉色很是難看,飯吃到一半,榮妃便把筷子扔在桌上道:“他還忘不了那個賤人。”
奴婢們垂手站着,不敢接話。
榮妃才發現,凌雲不在身邊,如今除了青嬪,她沒人可以說體已話了。
相印殿早落了鎖,夜裡當職的太監坐在廊下眯眼,夏季當職,比冬天要好多了,至少主子睡下之後,奴才們也能靠着廊柱或是窗子,靜靜的眯一會兒。迴雪是個體恤奴才的,一般晚上不會常要吃要茶,所以夜裡當職,空氣涼爽,花香撲鼻,很是舒服。
如今下了大雨,雨滴子落在宮院的小石子上,啪嗒啪嗒響,像是更漏的聲音,更顯的這個夜很是靜謐。兩個小太監給皇上撐着傘,兩個小太監打着燈籠,王福全走在前面敲門。
夜裡的敲門聲把相印殿的奴才嚇醒了,王方打着呵欠去開了門,燈籠一照,原來是皇上,趕緊行禮,然後便扯着嗓子喊:“皇上來了。”
皇上來算是大事,相印殿無論當職,不當職的太監,宮女,全都得起來準備。迴雪還沒把衣裳穿好,皇上便進來了。
煙紫想去倒茶,也被皇上止住了:“下去吧。”
“朕很久沒有見鬱妃你,如此動人了。”皇上坐在牀邊,把迴雪摟在懷裡。拿長滿胡茬的臉開始親她:“別人都說,剛出浴的女人最美,在朕看來,躺在牀上,半睡半醒,朦朦朧朧的女人才最美。”
“皇上……”迴雪心裡暗暗嘀咕,皇上本應該去承乾宮,怎麼冒着大雨來了相印殿?這樣以來,相印殿跟承乾宮,更是勢如水火了。
“讓朕聞一聞你身上的花香,朕還記得,別宮裡的人,都愛用檀香薰衣,而你卻常在夏季,用一些新開的花,研磨成粉,擦在身上,挨着你,朕就好像是躺在花叢中,閉上眼,似乎就能摸到和煦的風跟熱烈的陽光。”皇上說着,便翻身上牀,褪去迴雪的衣服,在迴雪雪白的脖頸間來回親吻。
如果是以前,迴雪或許還會激動,興奮,費盡心機的迎合,可如今,看着皇上赤裸裸的慾望,她突然沒了興致。
一切如窗外的暴風驟雨,激烈而招搖,迴雪躺在那,睜着眼看牀上的帷帳來回晃動,晃動,帷帳上的花朵,被扯的變形,像一張張扭曲的臉。
皇上全身是汗,喘着粗氣躺倒。迴雪適時閉上了眼睛。
“爲什麼,你們女人,很享受,就會閉上眼睛呢?鬱妃,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朕了。”皇上笑着刮刮迴雪的鼻頭。
迴雪睜開眼睛,努力裝出陶醉的樣子道:“別的女人怎麼樣,臣妾,並不知道。”
“那你,喜歡朕剛纔的樣子嗎?”
“我……喜歡。”
“那朕,厲害嗎?”
“厲……害”迴雪口是心非了。
聽柳心兒說過,去青樓的那幫男人,每次完了事,都喜歡摟着女人問,他是不是很厲害,如果誇他厲害,他便萬分高興,如果說他不厲害,哪怕是實話實說,他也會頓時陰冷了臉,甚至連銀子都會少給,還會說,青樓裡侍候的不周到。
有些時候,是需要謊言的,比如,在牀上,迴雪當然不會跟皇上說,她剛纔躺在他身下,想的不過是,快點結束。
窗外的雨也停了,王福全,煙紫等人,守在內室外面,一聲也不敢吭,剛纔的雨太大,澆溼了迴雪養的那兩盆子月季,月季雖長高了,也開了花,到底需要栽種在泥裡,泥土被沖刷了,月季便倒在了地上,怕驚着主子,煙紫只能惋惜的看着,不敢去扶,怕弄出聲響,影響了主子的休息。
天矇矇亮,小廚房便開始預備早飯,昨晚主子侍寢,早上應該多做些好吃的,給主子補身子,宮裡一向如此。
“迴雪,朕,有話想跟你說。”皇上盯着窗外零星的亮光,他還需要去早朝。
“皇上有話請吩咐。”迴雪靠在皇上胸前,想着皇上終於對自己開口了,昨晚皇上到相印殿,她便覺得不簡單,猜想,皇上肯定是有事,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