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從慎刑司回來,說問過了各位大人,若按宣國律法,劉太醫的行爲,算是衝撞了娘娘,且其手腳不乾淨,兩罪並罰,應當打三十板子,攆出宮去。永遠不得回宮。
劉太醫聽到這裡,酒勁兒才完全醒了,嚇的頭上直冒冷汗。三十板子,那屁股都要被打爛了,或許以後走路,都會落下殘疾。
“既然慎刑司定好了罪名,那不如就……就地發落了吧,也免得把劉太醫移來移去的了。”迴雪說着看了看榮妃,榮妃陰着臉,明顯是不高興了,卻又挑不出什麼理來,只得握緊了手裡的暖爐。
“王方,那就快打了板子,讓劉太醫出宮去吧,別誤了劉太醫出宮的時辰呢。”迴雪交待。
王方叫來了小太監,架起劉太醫,按在相印殿大門外,拿起支在門上的棍子便噼裡啪啦打了起來,劉太醫又冷又疼,一開始還哼哼唧唧的叫幾聲,後來直接暈了過去。
榮妃實在看不下去了:“鬱妃,這馬上新年了,在宮裡如此懲罰宮人,怕是不好,傳到皇上……”
“榮妃娘娘若覺得我用刑過重,不如我們去找皇上評理?”迴雪故意問道,榮妃果然不吭聲了。
“等劉太醫醒了,便讓他去內務府領了文書,出宮去吧,以後,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迴雪望向內務府的一幫太醫。
太醫們連連點頭,擡着劉太醫而去。
衆妃嬪看着地上那一攤血跡,都有些心驚,這場戲雖精彩,卻有些太血腥了,她們又一次見識到了迴雪的果敢,迴雪雖看着弱不禁風。身板瘦弱,但如今,自內而外散發出的凌厲,讓她們不禁後退三步,福了一福,趕緊告退回去,生怕哪裡惹着了迴雪。
入夜,點燈,迴雪坐那用簪子小心挑着燈芯,岑梨瀾穿着件油綠的小襖來了。坐着喝了一杯茶,若有所思的看着迴雪。
屋裡只有炭火在噼啪做響,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窗子溼了,新落下的雪花簌簌而下,撲在窗戶上,像是撲向燈火的飛蛾,迴雪挑完了燈芯。便靠在軟枕上,繡着一雙小鞋面,四阿哥又大了些,過了年,走路就踏實了,鞋子。要多配幾雙纔是。
“我總覺得,白天的事,有點不對勁。”岑梨瀾打破了這寧靜。撫摸着小桌上的一個陶瓶,那瓶子裡,有新摘的鮮花,冬季本無鮮花,唯一的幾朵。有花匠在溫暖的花房養大,每日給那些花旁邊點着炭火。又是澆水,又是施肥,比照顧主子還要精細。
這極少的鮮花,除了供應給養心殿幾枝,其它的,也就回雪的相印殿,榮妃的承乾宮,能隔幾日送來一束,岑梨瀾的永和宮,是沒有的。
岑梨瀾將鮮花湊在臉旁,閉着眼聞了聞,有些味道,象徵着某個季節,就像這鮮花,岑梨瀾嗅着,觸摸着,一瞬間覺得春天來了,百花盛開,連冰雪都融化了,只有呼嘯的北風,夾雜在雪花裡,一下一下的撲在窗戶上,告訴她,這個冬天還沒有走。外面依然是天寒地凍。
“白天的時候,劉太醫那,我瞧着,好像是你……故意的。”岑梨瀾這樣跟迴雪說話,顯然是大不敬。 迴雪一向示她爲姐妹,自然也不會怪她:“對,是我故意的。”
“爲何?他不過是一個太醫。”岑梨瀾道。
“他跟榮妃是同夥,先前,有一回,灰藍拿了迷幻粉試圖去阿哥所害四阿哥,這迷幻粉,便是他給的。”迴雪嚴肅起來,在這宮裡,她一向於人爲善,但若有人欺負到四阿哥頭上,四阿哥性命攸關的事,她絕不會妥協。
岑梨瀾只覺得後背發涼,她沒想到,劉溫背後竟然還有這個故事。
王方站在廊下,聽着主子們的談話,雖迷幻粉的事過去了多日,他還是覺得有些膽顫心驚。
“可是那罐酒,又是怎麼回事呢?劉太醫的酒量,我聽太醫院的人議論,說兩碗應該不會倒。”
“王方。”迴雪隔着窗戶叫了一聲:“你進來。”
王方哈着腰進來,在門口拍拍身上的寒氣,將簾子小心的放好道:“主子,何事?”
“你把劉太醫的事,前前後後講給岑貴人聽聽。”迴雪笑道:“岑貴人還矇在鼓裡。”
王方給岑梨瀾行了個禮道:“引劉太醫去小廚房,讓他先喝茶,然後故意拿酒給他看,引他偷酒喝,這是主子跟我們幾天前就商量好的,前些天送承乾宮灰藍出宮,她有說過,劉太醫這個人,跟榮妃娘娘有勾結,我回宮後,也仔細的去查探過劉太醫,包括他愛喝酒,主子的意思,是讓劉太醫出宮去,這樣,便切斷了太醫院跟榮妃的聯繫了,也給劉太醫一個教訓。”
岑梨瀾點點頭道:“可是,即使你們知道劉太醫喜歡喝酒,又怎麼會保證劉太醫會偷喝相印殿的酒呢?”
“貴人問的是,這百花釀,並不是普通的酒,這是奴才託人在安城找了很多天,才找到的,聽說在地下埋了四五十年了,僅有這一罐,這酒前味稍甜,後味略長,剛喝進嘴裡,極爲順滑,但過一會兒,便會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說到底,這酒濃烈了一些。”王方道:“像我們這幫奴才,只敢淺淺的喝個碗底罷了,劉太醫喝了兩碗,已是足量,聽宮外的人說,這百花釀,就是打虎英雄武松喝了,也得躺倒。”
岑梨瀾“噗嗤”一笑,拿手帕子擦擦嘴角道:“可是胡說的,宮外竟然有這麼好的酒,說的好像比皇宮裡的酒還好三分,你們是什麼時候得的?”
“那天出宮時得的。”王方臉上帶笑,這次能成功的把劉太醫攆出宮去,算是又除去了一個眼中釘。
“哪天?”
“就是我家主子跟娘娘一塊出宮燒香的那天,奴才正好去了趟安城,偷偷的抱了這酒回來,放在櫃子裡的。”王方道。
岑梨瀾恍然大悟,原來責罰劉太醫,是因爲這個緣故,跟迴雪一起進宮這麼久,倒沒有聽說,她爲了什麼小事責罰奴才的,既然劉太醫爲榮妃賣命,那攆走了他,也不足爲過,可是有一點,岑梨瀾卻不甚明白,這個問題,只能問迴雪:“劉太醫弄了什麼迷幻粉的事,他跟榮妃勾結的事,爲何你不讓他說出來,或者交由皇上處理,這樣,不是能把榮妃拉下馬了嗎?”
“灰藍都不肯指認榮妃,你覺得,劉太醫會在皇上面前說起嗎?如果他不說,那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說了,便只有死路一條,毒害皇子可不是小罪,且事情過去了許多天,迷幻粉沒了蹤影,榮妃自然也不會認,想搬倒榮妃,那就得一次讓她轟塌,絕不會再給她翻身的機會。”迴雪決絕的道。
自進宮,她已經忍受榮妃太多了。
前一世,她被榮妃所害,沒想到重生一回,榮妃還是那個榮妃,一點沒變。就像她眉間的那顆紅痣,如此的耀眼。
岑梨瀾聽的有些累了,她一向不喜宮中這些爭鬥,她想的,不過是照顧好五阿哥,五阿哥雖不是她親生,如今卻像是她的命一般,除了來回雪的相印殿,岑梨瀾幾乎不出永和宮。
“你以後也得看好五阿哥,五阿哥沒有了額娘,你就是他全部的依靠。”迴雪安慰她。
岑梨瀾點頭,用手輕輕摸着那些開的正豔的花瓣,一股子花的清香撲面而來,迴雪看她喜歡,便交待煙紫道:“以後花房養出來的花,就說我的意思,每次除了送相印殿,也往永和宮送幾枝。”
這麼小小的動作,迴雪都看在眼裡,不禁讓岑梨瀾很是感動。
出相印殿,夜黑如墨,苗初提着燈籠跟在岑梨瀾身後,黑夜裡一種血液的腥氣蔓延開來,白天杖責劉太醫時,他流下的血,雖被打掃了一遍,可那味道還是讓岑梨瀾幾乎嘔吐。
永和宮裡,五阿哥穿着一身暗黃團花紋的衣裳,正靠在奶孃的懷裡看燈,看着看着,便呵呵的笑一聲,那聲音很是清脆,像春日裡空蕩蕩的山谷裡的迴音。
雖冬季不好將養,五阿哥卻胖了一些,小臉肉乎乎的,晚上睡覺時,岑梨瀾就將五阿哥放在自己的身邊,很晚才捨得熄了牀頭的燈火,爲的是多看一眼五阿哥的可愛模樣。
皇宮裡的阿哥,在十歲以前,一般都跟奶孃更親近一些,因爲從出生,便被扔進阿哥所裡養着,天天接觸的,也是那幫奶孃,五阿哥卻不同,岑梨瀾天天月月的看着他,甚至連夜裡換尿布,也是自己動手,從不假手於人,漸漸的,五阿哥便跟岑梨瀾親近起來,就連睡覺,也喜歡抓着岑梨瀾的手。
只是睡到半夜,因岑梨瀾無奶,五阿哥餓了,岑梨瀾便只能招奶孃進來,讓奶孃餵飽了五阿哥,岑梨瀾再看着他睡。
雖辛苦,岑梨瀾卻樂此不疲,或許,這就是愛。
岑梨瀾無心於皇上,五阿哥,便承載了她全部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