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一次,是大阿哥給四阿哥弄來的麻雀,但還好有大阿哥護着,不然,四阿哥一個孩子,哪裡能防的住秦歡呢。”岑梨瀾心有餘悸。
迴雪回憶起來,大阿哥如今已二十有餘,除了跟着師傅唸書,其它時間,多數跟四阿哥在一起:“大阿哥年紀也不小了,還記得當初咱們進宮時,他不過也是十幾歲的人,時光荏苒,他也應該成家立業了,不能一直護着四阿哥的。”
岑梨瀾突然記起,有好幾次,見北安宮安妃身邊的婢女鎖兒跟大阿哥在一起,便道:“大阿哥的婚事,聽說皇上在操心了,不過,好像把這事交給了安妃來辦呢。”
“噢?”迴雪疑惑,大阿哥心中裝着鎖兒,不知安妃知不知情,又不知安妃會如何安排呢。
春上枝頭。
宮院裡的香樟樹也抽芽兒了,遠遠瞧着,便油綠油綠的。
有風吹過的時候,葉子“嘩嘩”的響。
御花園的各色花還沒有開,只是枝繁葉茂,想來不久就能結下花骨朵了。
倒是宮裡的一片桃花林,種着十幾棵粉色的桃樹,暖風一吹,桃花在一夜之間全開了。朵朵桃花散發着幽香,熱烈的將枝頭填滿,從桃花林下的石頭小道經過,滿身都是香的。
這幾日,皇上去宮外狩獵了。
說是狩獵,不過是每年的規矩。
每到春天,萬物復甦,兔子,鹿,野豬都像睡醒了似的,撒開腿到處跑。
皇上身子一直不好,但最近卻不知怎麼了。迴雪見過幾次,每一次,皇上都是面色紅潤,臉上也有笑意,聽王福全說,皇上偶爾咳嗽,還會有一點點血,但身體比起以前,卻是好多了。
皇上去狩獵,也並不是如當年一樣。騎着高頭大馬,手裡拿着彎弓,追着野豬直跑。如今說是去狩獵,不過是去宮外散散心罷了。
皇上去散心,只帶了安妃。
自玉妃家裡出了事以後,安妃替代了玉妃的位置,皇上好幾夜在北安宮留宿。這次出宮,旌旗飄揚,前呼後擁,安妃自然有臉面。
陳常在快要生產了。
聽太醫的囑咐,要多走動走動,這樣對腹中的胎兒有好處。
永和宮的每一個角落。陳常在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聞着宮牆外飄進來的桃花香,陳常在心裡癢癢的,好幾次。由婢女菊香扶着,到桃樹林去看桃花,一看就是兩個多時辰,直到腰痠背痛了,纔回永和宮去。
玉妃懷孕的時辰跟陳常在差不了多少。自從府上被抄,玉妃就像鬼魅一般。好長時間不出來走動。
這一日,她坐着發悶,便託着肚子,往桃樹林裡看風景。
漫長的一個冬天終於過去了。
原本蕭瑟的宮院,因有桃花的點綴,也顯的別有生機。
風一過,桃花凋零,撲撲閃閃的落在小道上,小道並不寬敞,此時落滿了桃花,讓人不忍心走上去。
玉妃遠遠就見着陳常在站在那。便過去打招呼:“陳常在好興致。”
陳常在位分低,忙屈身行禮:“玉妃娘娘吉祥。”
“不必行禮了,瞧這樣子,你也快生產了吧?這石頭小道很滑,你腳下要多加小心。”玉妃說着,欲上前扶住陳常在。
陳常在自然受寵若驚,她的手被玉妃拉着,半邊身子都緊張起來,如一個扯線木偶,任由玉妃帶着往前走。
岑梨瀾正陪着迴雪往林子裡來。
眼瞧着桃樹林裡,玉妃小心翼翼的扶着陳常在散心,岑梨瀾不解了:“玉妃一向愛嫉妒,她懷着孩子,陳常在也懷着孩子,算日子,陳常在還比她先生產,怎麼如今瞧着,玉妃這麼關心陳常在?”
迴雪也靜靜的看了一陣子,卻猜測不到玉妃的意思。
岑梨瀾臉上一緊,找個僻靜的地方同迴雪站住了:“你說,玉妃不會是想趁着皇上不在宮裡,就……加害陳常在吧?”
宮妃之間相互鬥爭並不是稀罕事。
宣國五年,有位嬪妃因嫉妒趙貴人有孕,正巧那日大雨,這位嬪妃便假意扶着趙貴人,然後趁沒人的時候,一把將趙貴人推倒,害的趙貴人滑了胎,人也瘋了。
岑梨瀾正是想到這一層,才怕玉妃綿裡藏針。
迴雪觀察了一會兒,直到陳常在與玉妃觀賞完了桃花,一塊回去了,也沒見玉妃動什麼手腳。
迴雪進入桃林,腳下層層疊疊的桃花水嫩鮮豔,讓人不忍下腳。
迴雪扶着一處桃枝,細細聞了聞桃花香,對岑梨瀾說道:“每個季節,有每個季節的花,比如春季有桃花,夏季有芙蓉,而秋冬就有菊花跟梅花,交叉開放,宮裡便一年四季能聞到花香了。”
岑梨瀾笑說:“別說是這小小的花了,就是妃嬪們懷了孩子,也是有季節的,且生孩子也就跟這個花似的,得算日子來。”
“陳常在還有多久會生產?”迴雪放開手中的桃枝,桃枝盪漾開來,桃花繽紛。
岑梨瀾掐指算算道:“如果是正常生產的話,也就半個月的時間了,不過半個月,皇上也應該回宮了。”
“皇上一回宮,陳常在,玉妃便要生產了,宮裡又多了兩個孩子,皇上自然是高興的。”迴雪默默的。
“最近皇上常跟安妃在一處,我瞧着,皇上的氣色也好了,不像以前,說幾句話,便氣喘吁吁,但給皇上看診的太醫,還是以前的太醫,難道說安妃精通醫術?或者會哄得皇上開心?”岑梨瀾疑惑道。
安妃會不會醫術,迴雪倒是沒聽人提及過。
至於會不會哄皇上開心,那便是各人的本事了。
迴雪對此並沒有什麼可說,所謂花無百日紅,自古帝王三宮六院,他若寵幸哪一個,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了。
陽光極好。
但畢竟是春日,乍暖還寒。
風一過,桃樹微微抖動,伴着沙沙聲,桃花又落了一層,就像下雨一樣。
迴雪與岑梨瀾在桃林裡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纔回去了。
傍晚,鎖兒來相印殿。
她穿着件橙色的小襖,米白長裙,頭上梳着簡單的髮髻,髮髻間只插着一支珠花,見到迴雪,便跪倒了:“求鬱妃娘娘做主。”
迴雪還在喝茶,見此,吃了一驚:“安妃陪着皇上去宮外狩獵了,鎖兒,你是安妃的貼身婢女,怎麼沒有陪着她去?”
鎖兒瑟瑟縮縮,似有難言之隱,好半天才道:“主子說北安宮離不了人,奴婢得在北安宮守着,這一次,是二門口的婢女伺候主子去的。”
“那,是什麼事?你想讓我給你做主?”迴雪問她。
鎖兒起了身,搓着衣角,不敢擡頭,煙紫搬了椅子來,鎖兒先是不敢坐,見迴雪讓她坐下,她才側身坐了一個角,擡起頭來,眼圈卻是紅的:“鬱妃娘娘,聽我家主子說,皇上讓我家主子給大阿哥找福晉呢。”
迴雪道:“這消息可準?大阿哥功課好,人又善良,皇上當真要你家主子給他找福晉?”
鎖兒點點頭:“奴婢自知配不上大阿哥,但…….但…….”
鎖兒幾乎說不下去。
迴雪心裡直犯嘀咕,安妃並不是宣國人,照常理說,給大阿哥找福晉,也不應該是安妃要操持的,或許最近皇上喜歡安妃的緣故,竟然將大阿哥的終身大事交給了她。
迴雪也在沉思。
大阿哥卻已掀簾子進來,看到鎖兒,他的眼圈也紅了,抱拳道:“鬱妃娘娘,我雖是大阿哥,可從來沒有想過做太子,我…….”
“大阿哥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小心隔牆有耳。”迴雪打斷了他的話:“有什麼話,大阿哥不妨坐下來慢慢說,總會有商量的餘地。”
煙紫搬了椅子來,大阿哥卻不坐,他的眼皮浮腫,想來是沒有睡好的緣故:“鬱妃娘娘,不知安妃娘娘要指哪家的姑娘給我當福晉,但此生此世,我只想要鎖兒,若是皇阿瑪非要我娶他人,我寧願死。”大阿哥十分決絕。
自進宮起,迴雪已很久沒有聽到如今決絕的話了。
宮裡不流行情愛。
宮裡有的,只是服從。
皇上喜歡不喜歡你,你都要在那裡,不來不去。
但此時,大阿哥滿腔熱血,他只想要鎖兒一個人。
“大阿哥,事關重大,你容我想一想吧。”迴雪嘆了口氣,皇上既然讓安妃辦大阿哥的事,自己貿然插手,一則名不正言不順。二則也不知是何結果。
大阿哥顯的很着急:“還求鬱妃娘娘憐憫,此生,我只願挑燈看書,與鎖兒爲伴,若說娶別的福晉,萬萬不能。”
迴雪只得安慰他:“大阿哥,凡事得看機緣,你且等一等,等機緣巧合,我自然會跟你皇阿瑪說一說。”
大阿哥問:“什麼時候會機緣巧合呢?”
“總得等你皇阿瑪心情好,高興的時候。”
大阿哥眼睛裡閃出異樣的神彩:“我知道了,鬱妃娘娘是說,陳常在,玉妃娘娘生下阿哥的時候,就是機緣巧合的時候,對嗎?”
迴雪點點頭。
大阿哥本來滿心絕望,可見迴雪答應了下來,又知迴雪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便也高興了起來。
鎖兒坐着默默流眼淚。
多日不見,迴雪發覺鎖兒瘦了,或許是因爲有心事的緣故,她的一雙手腕比先前瘦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