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皇上除了偶爾的幾聲咳嗽,便是翻來覆去睡的很不踏實。迴雪躺在帳裡,挨着皇上睡下,望着閃電一道道的擊過來,那些閃電張牙舞爪的印在窗戶上,又極快的消失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飄灑的雨竟然也停了下來。沒有了嘩嘩的水聲,只聽見外面不知名的鳥在潮溼的天幕中啾啾的叫着。
天大亮,王福全站在廊下小聲示意,是上早朝的時間了。迴雪才漸漸醒來,侍候皇上穿好衣服,便聽到他輕聲的嘆氣,原來還是爲昨天王福全說的,趙直參了納蘭大人一本的事而發愁。迴雪低着頭聽完皇上的表述,臉上依然裝着驚訝的表情。皇上問她怎麼想,迴雪道:“前朝的事本不應該臣妾多嘴,只是皇上既然問起,臣妾就說點淺見。皇上發愁是因爲心裡袒護着納蘭大人吧。”
皇上點了點頭,嘴上輕輕的道:“朕已找人查過,納蘭大人平時爲官清廉,這次的一千兩,不過是一時糊塗。朕也不想因爲這一千兩的事就處置了他,他雖不是肱骨之臣,但畢竟是納蘭的爹,是公主的公公。朕還是於心不忍的,可若不懲治他,朕又怎麼跟趙直他們交待。這幫人要煩死朕了,每日早朝必問如何處置納蘭大人,沒一天落下的。”
迴雪穿好自己的衣服,緩緩走到皇上身邊道:“皇上不好出面,自然可以讓您的肱骨之臣出面,這些大臣天天在一起,想來點子是多的。”
“你的意思?”
“臣妾多嘴,臣妾記得,榮妃娘娘的阿瑪是前朝一品,青嬪娘娘的阿瑪,也是爲官顯赫。皇上怎麼不讓他們去處理這事,去找趙直?”
皇上聽了,突然明白了迴雪的意思,趙直把包袱扔給自己,自己就把包袱扔給榮妃或青嬪的阿瑪,他們的女兒在後-宮爲妃爲嬪,想來他們爲自己辦事,也應當是盡心的。自己身在其中,竟然沒有看出來,想來是忙糊塗了。一想到納蘭大人的事能有個了結,皇上的心裡也暢快不少,喊王福全進來侍候回養心殿時。臉上都帶着笑意,王福全不明白這一夜發生了什麼,皇上竟然這麼高興,只是主子高興,他便也高興。便掀着簾子跟皇上去了。
迴雪由煙紫侍候着梳洗,輕輕挽了頭髮,見小宮女把早飯已端了上來,便坐着吃了碗小米粥,小米粥剛下肚,便見蘇太醫打着千進來請平安脈。迴雪一面說着,自己的身子最近無大礙,一面讓煙紫給蘇太醫賜座。蘇太醫給迴雪把了脈。見一切安好,便鬆了口氣,只是交待着,最近天越來越熱,在吃食上應該多多注意。不要吃隔夜的東西,別人給的。也不能隨便亂吃。迴雪笑笑道:“我倒是想吃隔夜的,只是這小廚房裡一向是講究的,今天吃不完的,絕不留在明天吃。這樣雖是安全,卻有不少浪費。”
“主子把小阿哥安心的產下來,便是最大的功勞,至於其他的,都是小事。”蘇太醫道。說話間,煙紫已端上來了一茶杯輕輕放在蘇太醫手邊。蘇太醫伸手去接,沒想到卻不小心碰到了煙紫的手,煙紫臉上一紅,快步進了側室。
迴雪心裡明白,便也不做聲,見小方桌上昨兒管嬌讓人送來的果子還是那麼好看,因早上只喝了小米粥,開了胃,便感覺有些餓了,於是捏起一個果子欲放嘴裡塞。蘇太醫忙放下茶碗道:“這果子昨兒我見過。去永和宮給岑貴人請脈的時候正好遇見婢女端着過來。想來是隔夜的,主子怎麼能吃?”
迴雪聞了聞那果子,甜的膩人,色澤鮮亮,不吃倒可惜了,加上這果子是管嬌的心意,自己也不願浪費了她的一片心,正猶豫間,蘇太醫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也聞了聞那果子,然後臉色大變道:“娘娘就沒有聞到這果子裡有一股子不尋常的香氣?”
迴雪見他這麼嚴肅,知道這果子八成有事,於是趕緊把捏着的一個扔進盤子裡。煙紫聽到動靜,也嚇了一點,忙把那果子端到遠離迴雪的地方,另外又端來一盆水給迴雪淨手。經過蘇太醫的解釋,迴雪才明白了,原來這果子裡含有洋繡球,這洋繡球有紅,白,粉紫幾種顏色,想來這一盤果子裡放的,是白色。它的花期,從初冬開始直到夏初,如果孕婦誤食,便會導致腹瀉,腹痛,嘔吐,便血等中毒症狀,如今迴雪的肚子已經很明顯,若是吃了這些果子,胎兒定會受到影響。
讓煙紫送走蘇太醫,迴雪遠遠望着那盤果子,心裡七上八下而又波濤洶涌,煙紫送蘇太醫走後,端着那果子便倒了出去,嘴上輕輕說道:“管嬪也太狠毒了,主子一向對她很好,她卻恩將仇報,宮裡的女人那麼多,她記恨誰不好,偏偏記恨娘娘,或者是被哪個妃,嬪給收買了,知道主子對她少防範之心,便大着膽子你害主子呢。”
迴雪心裡也是突突的,但若說到是管嬌要害自己,她倒不是十分相信,這果子是承歡殿管嬌親自交待讓人送的,若迴雪吃了有什麼意外,她不是難逃其咎?若她真有這個膽,把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那她早讓人端一盤子去把榮妃給毒死了。可這果子,明明又是她的小廚房做的,這些天她送的不少果子自己都吃了,身體卻也無礙,果子是隻有這次有害,還是以前都有,以後呢?迴雪想着這些,便交待煙紫不要聲張,不能打草驚蛇,等管嬌下次再讓人送果子時,再多加留意便是。
過了幾天,承歡殿裡果然又有送果子進來,只是這次送的人不是奴婢,而是管嬌本人,今天她穿了件粉紅的紗裙,頭戴珍珠簪子,臉色也比先前好了許多。指甲上塗着淺淺的顏色,顯的很是水靈。只是指節寬大,手背粗糙,這是在浣衣局時給她留下的恥辱,是無法抹去的印記。給迴雪行過禮,管嬌便把那果子放在桌子上,嘴裡說着:“前些天一直沒來看鬱妃娘娘,心裡很是惦記,所以今天來走一趟,娘娘身上可好?果子還喜歡嗎?”
迴雪並沒回她的話,而是稍稍聞了聞她送來的果子,味道還是跟上次的一樣,想來也是添了洋繡球的,給煙紫使了個眼色,煙紫會意,便冷臉把那果子摔在地上道:“管嬪娘娘,您跟主子有什麼過節,大可以說出來,何必要對着我家主子的肚子出氣,端這有毒的果子過來。若主子的肚了有個三長兩短,管嬪娘娘可擔待的起?”
管嬌驚的站起。一臉疑惑的看着煙紫,又看看回雪,迴雪卻不說話,管嬌以爲被冤枉,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一面說着這怎麼會有毒,一面爲證清白,彎身在地上撿一個果子便要往嘴裡送。迴雪一把攔住了道:“我相信不是你。”說着,把前前後後的事給她講了一遍,管嬌第一次聽說洋繡球這個東西,更是連見也沒有見過,只是聽迴雪言之鑿鑿,才明白自己也被人陷害了,想來想去,除了青嬪乾的,還能有誰,承歡殿裡就住着她跟自己,自己沒下手,那一定就是青嬪了,只是她這次倒神不知鬼不覺。想着青嬪的模樣,管嬌不禁恨的有些牙癢癢,她一向是個火爆的脾氣,什麼陰晴都寫在臉上,所以得罪的人不少,只是沒想到,因自己跟迴雪有些走動,青嬪便能往自己給迴雪送的果子裡下洋繡球,這招借刀殺人果然用的極好,自己差點成了替死鬼還茫然不知。若真的迴雪的肚子因爲這果子有了意外,自己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那倒是正趁了青嬪的心。
迴雪見她氣的臉通紅,便交待說,捉賊還要拿贓,不可因爲一時之氣驚動了黑心之人,如今管嬌只需當做沒事似的回去,然後下回還送果子過來,只是在小廚房做果子時,自己多多觀查,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管嬌聽她說的在理,便急急的去了。
煙紫找來小笤帚,把那果子掃了出去,迴雪靠在榻上,感覺着肚子裡的孩子好像能動了似的,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又在右,再看看地上那些晶瑩的果子,看上去如此雪白,卻是如此的骯髒,若不是蘇太醫提醒,自己跟肚子裡的孩子如今會怎麼樣,都很難料,還記得當初進宮來看還是素妃的姐姐,問她宮裡生活是什麼樣的,姐姐看着屋外的大好春光,眼神裡全是霧茫茫的東西,沉默了很久,才告訴自己四個字,如履薄冰。當時自己還覺得姐姐是故弄玄虛,宮裡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綾羅綢緞,連住的地方,都貼金描銀,樓臺水榭,天下間這裡不是最繁華似錦最讓人嚮往的地方了嗎?只是如今自己深在宮中,再仔細想一想姐姐的話,才發現宮裡的生活用這四個字來形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