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的車並沒有在住處門口停下,而是緩緩地開了過去,在開過去的一瞬間,陸漸紅看見了傘下的那個人,居然是樑老太爺。
他的腰已經有些佝僂,幾年沒有見到,蒼老得不行。
如果沒有與龍翔天的那番對話,陸漸紅或許會很吃驚,但是此刻陸漸紅卻一點都不奇怪。這兩天陸漸紅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龍翔天的話對他有很大的觸動,事實確實如此,到他們這個層次,其目光已經不僅僅放在一個地區的發展之上了,而應該把目光放得更加長遠,所以樑老爺子的前來並不讓他有太多的意外。
陸漸紅淡淡道:“鐵男,把車開到對面的巷子裡。”
陸漸紅不是一個容易記仇的人,但是梁氏對他的傷害太深,事實上,與其說傷害的是他,倒不如說傷害的是他媽媽,這纔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也因此纔有了梁氏的覆滅。
陸漸紅並沒有下車,只是坐在車裡靜靜地看着樑老太爺。
鐵男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遞了根菸給陸漸紅,一言不發。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了,天也黑了下來,這時司機從車裡走了出來,不知道跟樑老太爺說了些什麼,只見樑老太爺搖了搖頭,執意繼續等下去。
“這老頭也真夠倔的。”鐵男低聲嘀咕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麼回事,但是以鐵男敏銳的觀察力,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看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站在風雨中挨凍,他有些不忍。
陸漸紅對樑老太爺已經沒有了多少恨意,那是陸漸紅盛怒之下幹出來的事,如果換了現在,他肯定會換一種溫婉些的方法。
下了車,陸漸紅才發現雨早已下大了,鐵男要給他打傘,陸漸紅卻擺了擺手,徑直走了過去,樑老太爺其實早已經看到了陸漸紅的車,可是有事相求,總要拿出點誠意來,所以他一直固執地等了下去。
“進來吧。”陸漸紅在經過老太爺身邊的時候,淡淡地說了一聲,可就是這麼一句話,卻讓老太爺不勝唏噓,跟着陸漸紅進了去。
陸漸紅招呼老太爺坐了下來,給他泡了一杯茶,又敬了一根菸,這才道:“等了很久了吧?”
樑老太爺的臉抽搐了一下,原以爲陸漸紅會有虛僞的開場白,沒想到居然這麼直接。
“有一會了。”老太爺看着陸漸紅那張比起以前更加成熟的臉,微微一嘆,大兒子以五十九歲的年紀走上正部級崗位,而這個並不承認自己的外孫卻在三十四歲便是副部級了,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事,可是也正是因此,才讓整個家族因爲他一個人而步入了萬劫不復之地,忽然之間,先前來時所準備的一些說詞竟然無法開口。
沉默半晌,老太爺才道:“我得了胃癌,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壽命。”
陸漸紅沒想到老太爺一上來就是這句話,不由動容道:“您現在應該在醫院,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樑老太爺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道:“我已經是風燭殘年,就是去了醫院,多活那麼幾個月,對於我來說,反倒是一種折磨。”
陸漸紅無語了。這一陣子,他根本沒有去關注梁氏的動向,但是一些重大的投資中都沒有梁氏的影子,由此可見梁氏實在是沒有什麼作爲了。
樑老太爺道:“梁氏集團始於我手,歷經兩代,眼看着一步步走向滅亡,我真的不甘心。”
陸漸紅淡淡道:“梁氏不是跟惠氏合作了嗎?又怎麼會滅亡?”
老太爺的臉又抽搐了一下,冷笑着道:“跟惠氏合作?那是與虎謀皮,如果不是我一再要求保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梁氏恐怕就要被蠶食一空了。”
“樑家也並非沒有人才。”提到梁氏集團,陸漸紅仍然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儘管他的心裡對這個年暮的老人已經生起了同情之心,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對梁氏就改變了印象。
樑老太爺沒有答這個腔,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漸紅,我是來求你一件事的。”
“不要用‘求’這樣的詞,我承受不起。”陸漸紅的聲音有些冷淡。
樑老太爺也不在乎陸漸紅的態度,既然已經來了,他怎麼也要把話說完,道:“漸紅,我知道我們樑家虧欠詩琪和你這孃兒倆的實在太多,現在說補償那是一句空話,但是不管怎麼樣,你的身體裡也流着樑家的血液,我只是希望你能接手我手中的股份,讓樑家能夠重新振作起來。”
陸漸紅微微搖了搖頭,道:“如果想接手,我不會等到現在。”
樑老太爺不理會陸漸紅的拒絕,道:“準確一點說,是想請你接手我單獨的股份,如果再由得樑詩棟他們胡來,梁氏將徹底消失了。漸紅,就看在一個垂死老人的份上,求你了。”
陸漸紅雖然是搞經濟的一把好手,但是對於梁氏他並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和定位,儘管龍翔天那天跟他有一番對話,他也有所意動,但是梁氏現在絕對是一個爛攤子,可是看着老太爺那張年邁蒼老的臉,想到他將不久於人世,陸漸紅的心微微痛了一下,語氣便有所緩和了,道:“身外的事你還是不要去多想了,趕緊治病纔是正事。”
樑老太爺苦笑了一聲,道:“漸紅,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梁氏就這麼被人家併吞了,雖然我們有誤會,有過節,但是終究還是一家人。別的人我也指望不上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陸漸紅看着老太爺充滿期待和悔恨的表情,絕情的話便再也無法說得出口,道:“外公,你找我可能是找錯人了。”
見陸漸紅稱呼自己外公,老太爺的眼睛裡露出一絲欣喜之色,道:“你剛纔叫我什麼?你叫我外公?”
陸漸紅的心忽然揪了起來,一個很尋常的稱呼居然會讓這個老人激動如斯,就在這時,老太爺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來,跟着身子一歪,人便倒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