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拿四塊五,我拿四塊五,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領證

林翹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身體卻挺得筆直。

面前的男人西裝筆挺,頭髮也是一絲不亂,兩片嘴脣開開合合的說了什麼卻一點也沒有鑽進她的耳朵。

她正專注的看着前桌的男人。可說是男人倒也有些不是那麼回事,與年齡無關,是那人實在長了一張娃娃臉,瞳孔也是漆黑如墨,帶着兒童似的狡黠和天真。可惜,嘴脣太薄,破壞了整體的純潔氣質,倒更像是早已墮落的天使,卻又離魔道甚遠。

林翹看着他,倒不是因爲他長得好看,而是這張好看的臉,她覺得她一定曾經在哪裡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一直端坐在她的面前,嚴肅的講述着自己的個人狀況的男人終於察覺到不對,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轉回來,輕咳了一聲,“林翹,就算你對我們的相親感到不耐,可最起碼不要表現得太漫不經心,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因爲男人叫她名字的時候特意加大了聲音,所以林翹聽到了這句稍稍責備卻不含憤怒的話。她微微愣了一下,爲男人並不似第一次見面的相親對象,而是像兄長或長輩一樣的口吻。

林翹想要說些什麼,下一秒卻又閉上了嘴。一來是因爲男人的手機響了;二來更重要的,是因爲前桌一直背對着她的女人突然站起了身,抄起桌上的飲料淋了娃娃臉的男人一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翹看着娃娃臉嘆了口氣,也不管周圍人的視線都已經集中在他的身上,自顧的低頭扒拉頭髮的樣子,就笑了。

她相親的男人已經接了電話又掛上,看見林翹的樣子,也嘆了口氣,從錢包裡掏出鈔票,擺在桌上,走了。

林翹起身,走到前桌,在剛剛那女人坐過的沙發的扶手上側身坐下,仍是一副乖乖女的樣子開口,“電器君什麼時候開始拍電視的啊,怎麼沒有告訴過老同學一聲呢?”

娃娃臉被潑的那一瞬間,她就想起他是誰了,高中時候的同學——蘇寧,那時候經常有人在前面叫蘇寧的名字,後面就有人高喊電器。當然那時候是不流行什麼某某君的叫法的,日流影響中國雖早,表現在語言上卻還是近些年的事情。可在他面前,林翹忍不住就這樣叫了——電器君,怎麼想都是適合他的稱呼。

蘇寧擡起頭的時候愣了一下,蹙起的眉頭間滿是疑惑。好半晌後,才恍然道:“大小姐……”

這是林翹高中時的外號,背地裡面很多男生都是這樣叫的。卻不是因爲這個稱呼更容易引起的關於傲慢的聯想,而是因爲,林翹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大小姐。林翹爸爸是省裡的高官,媽媽是大學教授,哪怕是高中的時候,也有司機天天負責接送。不過林翹這人,給人的印象是那種家教很好的乖乖女,文靜不多話,所以女生緣很好,搭得上話的男生卻沒有幾個。

想起林翹是誰,蘇寧皺了皺眉,印象中他好像是沒有怎麼同她說過話的,可她現在的口吻卻實在熟稔。“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來着?”沒怎麼注意。

林翹笑,“我說,電器君,你什麼時候當起演員來了?”

蘇寧疑惑了一下,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狼狽,又釋然,自嘲的攤了下手,他道:“這戲碼……不是電視都不演了嗎?”

林翹失笑,“那你還演?”

蘇寧一本正經的回,“我懷舊呀。”

“你究竟幹了什麼呀。要人家那樣對你?”

蘇寧靠在椅背上,滿臉無奈,“我不過是跟她說我要結婚了,如此而已。”

林翹忍着笑,“可惜新娘不是她?”

蘇寧彎起眼睛,他笑的時候,眼睛彎曲彷彿月牙,裡面還有點點的星光閃爍,“新娘徵集中,要報名嗎?”

林翹訝然,“什麼意思,你要結婚,卻還沒有新娘,就把舊情人給攆跑了?”

蘇寧一本正經的道:“我打算找個高幹子女,少奮鬥個十年二十年的。”

林翹抱起胸,眼前的男人一身名牌,手指纖長,顯是日子過得不錯,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來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在嘲諷。可到底也沒有嘲諷的必要,她是高幹子女,可六年前兩人沒有交集,六年後初次再見。

沒等林翹答話,蘇寧已經掏出錢包,把包裡的現金都拿出來放在桌上,十多張的百元鈔票。

林翹驚訝,“你吃什麼了?”就算這裡消費不甚便宜,可也還沒有貴到兩個人花費千元以上的地步。更何況,桌上也實在沒擺什麼。

蘇寧好笑的拍了拍沙發扶手,言簡意賅,“髒了。”

林翹恍然後也覺得好笑,“你還真是自覺。”

蘇寧衝着她的方向一擡下巴,“人家經理在那站了半天了,迫不得已自覺。”

林翹儘量抿着脣,避免笑得過於囂張,“不會……不是第一次吧。”

蘇寧看着她,誇張的嘆氣。

“有經驗的話,怎麼不事先防範着一點,最起碼自己避開嘛。”

蘇寧攤手,“如果對方拿起了杯子來潑,卻沒潑到人的話,豈不是很尷尬嘛。最起碼,這點捨己爲人的風度我還是有的。”

林翹手捂在嘴上,牙齒使勁咬着下脣剋制,好半晌後,纔開口問道:“兜裡還有錢嗎?”

蘇寧挑眉,“幹嘛?你要借我回家的車錢?”

林翹伸手指上蘇寧的鼻子,“你拿四塊五,我拿四塊五,我們現在就去民政局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