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棠住的地方總是充斥着濃重的草藥味。
蘇沐漓和嶽靈心在院子裡等着藥僮通傳,但過了好一會兒,裡面仍是沒有迴音。
嶽靈心拽着蘇沐漓來,就是知道若她自己來,耽棠此刻是決計不會見她的,可這下子,耽棠似乎連蘇沐漓也不想見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想必耽棠心裡,定是和江玹逸一樣,看到她嶽靈心大清早從蘇沐漓的牀上下來,以耽棠對蘇沐漓的心思,現在不是把她恨得牙癢癢是什麼?
“蘇家主,嶽姑娘,”丫鬟終於出來,不大高興地看着他們,因着從一開始看見他們就是這副表情,倒也見怪不怪了,反倒該慶幸她沒有直接把他倆趕出去,“我家谷主抱恙在身,不能出來相見了。”
“可是……”嶽靈心和蘇沐漓對視一眼,心想若不能見到耽棠,那蛇毒的事情豈不就沒有着落了?耽棠好不容易纔答應幫忙,若是就這麼半途而廢,那也太可惜了,而且除了耽棠,她也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
“這是谷主給你們的。”丫鬟說着,將一本古籍遞給嶽靈心。“谷主說,答案自在其中。嶽姑娘這麼聰明,相信應該很快就能參透。”
嶽靈心將信將疑地接過書來,只能先回自己房間參悟。耽棠雖然不想見她,不過留下這本書,其中應是有解開蛇毒的關鍵。
她翻開那書,裡面講的是各種毒草,其中有一頁上留着耽棠的筆跡。
“烏羽飛。”嶽靈心看着這一頁上介紹的植物,是一種有毒的仙人掌類植物,其毒素被人服用之後,能導致人類出現某種幻覺,喜怒無常,脾氣暴躁,極易抓狂。
“讓人產生幻覺……如果如風是中了這樣的蛇毒,那麼他突然闖進南鉞大營行刺李御,是不是就算是受人控制了?”蘇沐漓看過這毒素作用之後,猜測道。
“準確來說,應該是受心魔控制。你看這段記述——”嶽靈心指着下面的詳細解釋,書上說烏羽飛可以亂人心智,讓人產生幻覺,以此放大內心的恐懼。“你看,這說明烏羽飛並不能憑空製造幻覺,而是將人內心中最恐懼的東西放大,製造心魔,讓人受心魔控制,爲了去驅趕心中的恐懼變得憤怒暴躁,從而作出不理智的行爲。”
“可那南鉞是我們的手下敗將,李御更是萬里之隔,難不成如風還怕了那李御不成?否則,爲何要去行刺於他?”蘇沐漓看得有些雲裡霧裡,或者說,不明白這所謂的心魔究竟是什麼。
“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嶽靈心皺起眉頭,“如風打小就和我一起長大,他有沒有什麼弱點,會不會害怕什麼,我最清楚,他和南鉞之間絕不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牽扯。”
“那這蛇毒,和他行刺李御究竟有沒有關係?”蘇沐漓問道。
“那日我去南鉞軍營,李御親口承認,他派人偷襲兵營,就是想要害我爹。若是如風也知道了這一點,那他對李御的恨意,就會比之前還要強烈。不過,如風也不是意志力太弱的人,僅僅是這樣,就會被心魔控制住嗎?”嶽靈心想着,決定先去找張源和吳清再仔細問一下。
那日吳清已將如風行刺李御前夜的事情交代了清楚,今日嶽靈心去問,他們也說不出更多的東西來。
“不過,”張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在那之前,先鋒雖然沒有去見過南鉞那個皇帝,可好像有人給他送來過一封信。”
“送信?”嶽靈心狐疑地皺起眉頭。
“嗯。”張源仔細想了想,肯定了自己的記憶,“沒錯,是那日先鋒剛剛從京都抵達南鉞,末將前去城門迎接,路上有一個小孩子給先鋒送了一封信,說是受人所託。先鋒看完那封信之後,表情就很凝重,而且,晚上也睡不好,總是做惡夢。”
“不過將軍這段時間以來,好像就一直被夢魘所困擾,跟那封信究竟有沒有關係,倒是另外一說。”吳清補充道。
“那封信你們見過嗎?”嶽靈心隱隱覺得,這封所謂的信是個很重要的線索。
“沒有。”張源搖了搖頭,“那封信先鋒看過之後就撕碎了,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裡面到底寫了什麼,先鋒也隻字不肯提起。”
“那封信,很可能就是李御派人送來,激怒如風的,只可惜我們現在無法確定裡面到底寫了什麼,單單隻憑烏羽飛的毒性,只怕難以證明如風是受控所爲。我總感覺,我們始終就差那麼一步,就能解開這次事件。”嶽靈心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只要那封信的內容確實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麼這一連串事情就都可以解釋了。
“但這其中的關鍵終究是明軒駕馭的毒蛇,若是沒有蛇毒,或許他們的陰謀就不會得逞。”蘇沐漓說起這話顯得有些自責。
嶽靈心聽出來,他似乎動了別的心思,趕緊打斷他,“你別這麼想,錯不在你,更不在於你和蘇明軒之間的兄弟關係,在於那些想害人的人。何況,那李御似乎與我岳家有仇,否則也不至於發動一次費力不討好的戰爭來對付我爹。”
“但不管怎麼說,如果我們不想辦法,就救不了如風了,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
“我不許你這麼做!”嶽靈心立馬打斷蘇沐漓的話。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心裡更是害怕。
“靈心,難道你想眼睜睜看着你弟弟送死嗎?”蘇沐漓反問道。
“那也不能讓你用整個蘇家去換他的命啊!”嶽靈心心頭也很糾結,她很清楚蘇沐漓說的這句話並非危言聳聽,若是不答應李御的條件,恐怕他真的會對如風下手。
“若非如此,難道真讓皇上用三座邊關之城去換?”蘇沐漓這句話,讓嶽靈心陡然一驚。
“你說什麼?邊關三城?”嶽靈心打了個激靈,腦海裡閃過先前江玹逸對自己說的那番話。那時候江玹逸好像瘋了一樣胡言亂語,嶽靈心以爲他是爲了故意氣她才脫口說出那些話來,可現在從蘇沐漓嘴裡說出來,卻又不一樣了。
蘇沐漓也沒想瞞着嶽靈心,於是解釋道:“其實今天一大早我去南鉞軍營的時候,皇上也來了。李御跟我們提出了兩個條件,以我蘇家主之位,或者是皇上的邊關三城,任意一個便能換回如風的性命。”
“什麼?這李御簡直欺人太甚!”嶽靈心說着,轉身就要走,但是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心裡暗暗想着,江玹逸應該不至於那麼傻,真用邊關的三座城池去換如風的命吧?以嶽靈心對江玹逸的瞭解,他雖然對她不好,但也算是個好皇帝,這種損國家大義的事情,他不會做的。
“靈心。”蘇沐漓上前握住她的手。頓了頓,他微微嘆口氣說,“其實我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想幫你。”
“你幹嘛幫他說話?”嶽靈心垂下眼眸,絞着手指頭。
“我不是幫他說話,只是實事求是。”蘇沐漓看着嶽靈心的反應,她抿着脣不說話,似是陷入深思。蘇沐漓眼中染上一絲如若墨痕的灰影,其實這件事情他大可埋在心底,看江玹逸到底作出怎樣的選擇,如今他說了出來,即便江玹逸最後沒有答應李御的條件,嶽靈心至少也能知道江玹逸對她還有這份心。
“我眼睛不瞎,心也不盲,其實你說得對,我知道他的確是在盡力彌補,雖然不明白他爲何突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的這份心,我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可那又怎麼樣呢?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回到他身邊嗎?”嶽靈心反問。
“我……”蘇沐漓一滯,爲難地看着嶽靈心,“我當然不想看你回到他身邊,但是,你有選擇的權力。”
“喂,我說你傻,你還真傻啊?你真想看見我去別的男人身邊?這也是你所謂的君子所爲嗎?”嶽靈心還是第一次被蘇沐漓的話噎到了,平日裡他如此體貼,是絕不會說這樣話來氣她,現在卻莫名其妙冒出這種想法來,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靈心,我早就跟你說過,我這條命,不知何時就會走到盡頭。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去守護你,但那是在我能左右自己的性命的時候,可我怕,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在你身邊了,誰來保護你?若皇上他……他真的有心挽回,興許,他纔是你最好的歸宿。”蘇沐漓不知爲何突然說起了這樣的話來,聽得嶽靈心驀然一愣。
“你……你聽見剛纔皇上跟我說的話了?”嶽靈心試着問。
蘇沐漓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嶽靈心一把甩開他的手,厲聲問道:“你都看見了,卻任由他強迫我、凌辱於我?這就是你所謂的,會用性命來守護我?”
蘇沐漓合該知道嶽靈心會如此生氣,現在也只能硬着頭皮解釋,“我只是想給你一個考慮的機會,興許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決定,不過是因爲你還不夠清楚自己的心。畢竟,你愛過他那麼多年,這麼多年的等待,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他的心裡能夠有你嗎?現在……”
嶽靈心後退一步,冷冷地說道:“我看錯你了。”說罷,不等蘇沐漓解釋,她掉頭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