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一直是知道的, 想裝陌生人,那是不可能的,想裝認錯人, 那更是不可能的, 自己在見他們的第一秒就已經露餡了。
想到這裡, 洛洛不由得用手扶了下額頭, 最近真是背, 或者說,她來到這裡,一直就沒碰上什麼好事過。走在林府的小道上,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沒有夏天的灼人, 也不是初春的刺骨, 只是和煦的, 透着幾分安詳。飯後的散步,洛洛一直是很喜歡的, 不知爲何,纔來林府半個月,卻已經像是住了好幾年似的,習慣,平和, 安靜, 舒心, 一切的一切, 都是安安穩穩的, 那正如她所欲,在經過一些事情後, 她的心已經不像最初的衝動,有追求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平平淡淡的生活,有朋友,有家人,即使,沒有愛情,沒有愛人,她也是知足的。只是,這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一池水,卻再次被人攪得泛起了漣漪。
小路的盡頭,一人,一襲玄青色袍子,靜靜的站着,似是在等誰...
洛洛此刻,只想掉轉身子,快步離開,可是,那人卻以邁開腳步朝自己走來。
“洛兒。”他嗓子有些暗啞。
洛洛站在那裡,並沒有什麼舉動,只是站着,擡頭,看向那一對她夢裡曾見過無數次的雙眸。
“洛兒,你瘦了。”他再次出聲,聲音比剛纔大了些,手不由自主的覆上洛洛的臉頰。
洛洛一偏頭:“林府的食物很是清淡,瘦些也是健康。”她根本不打算隱瞞什麼,因爲隱瞞只會讓她顯得可笑,“我先回屋了。”她微微想了一會兒,還是如此說道,此刻,她並不想面對他。
轉身,快步離去。
“跟我回去,可好?”他跟在身後,並沒有走到她身旁,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跟着,原先的氣勢,完全消失了,現在的他,洛洛覺得陌生。
“爲何?”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聲問道,語氣卻透着強硬。
“給我一個機會。”他似乎是強忍着什麼。
洛洛聽着,心中有一絲難以言狀的情愫,但是腳步卻越來越快:“那誰給過我機會?”她反問,沒有回頭,她知道,他並沒有再跟上來,她也懶得去管了,現在只想,回屋,好好睡一覺,或許,一覺醒來,剛纔他的這些反常的語氣和話語,都只是一場夢,或者,他,只是一場夢。
褚離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去,這半個月來,她第一次離他如此的近,近的他可以一把把她拉到懷裡,永遠不再放手,可是,剛纔的她,卻又是離他如此的遠,遠的他伸手,卻觸及不到。
正想着,突然發現,那個纖細的人兒,正轉身,像自己走來,褚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卻欣喜的發現,他的洛兒,正向他走來。
“洛兒。”他難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喜悅,難道她真的想通了?
“三王爺,清和與我在出國都時便已分開,我無法打探,您可以轉告皇上,她身上有足夠的銀兩,生活該是不成問題,只要沒遇上其他意外。”她平靜詳細的說完這些,便沒再有所表示,徑直離去。
褚離還是愣在原地,卻也垂下眸子,默默的轉身。
洛洛不敢回頭,直接回到了房裡,思前想後,她還是覺得應該把清和的事情告訴他們,畢竟自己與那人的事情沒有清和的安危來的重要。
悶在被子裡,洛洛閉着眼睛,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現過那曾經的一幕幕片段,他會用她教他的調子哼着伴她入眠,枕着他的手臂,被圈在那寬闊溫暖的胸膛上,聽着平穩的心跳,她曾經以爲,這就是幸福;他會盯着她直到她把碗裡的飯菜都吃乾淨,雖然有種被監視被強迫的感覺,她卻還是以爲,這就是幸福;他會在屏風後等着她沐浴完畢,再把她抱回牀上,細心的擦乾頭髮,她真的以爲,這就是幸福。只是現在,物是人非,曾經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曾經的她,不知幸福爲何物,卻傻傻的沉浸在自以爲是的幸福中,到頭來,被狠狠的砸落,現在的她,仍是不知幸福爲何物,或者,不確定了,不敢,或者說,沒有勇氣再次承受,她所能做的,只是蒙在棉被中,做着自己的夢,這樣,應該不會傷到他人,或者,自己了吧。
洛洛沉沉地睡去,明明這幾天都沒怎麼動過,此刻,卻已是筋疲力竭,夢中,有人幫她輕輕揭下蒙在臉上的被子,蓋在胸前,動作輕柔,洛洛微笑了,因爲夢中那人,也正微笑着看着她,雙眸明亮,確實有着難以言狀的溫柔,像是要把一切都化了去。
林白從走到牀邊,小心地關上窗子,只留了一條小縫,一絲陽光就這麼鑽進來了,照在他的臉上,他微微的眯起眼,臉上還是保持着剛纔的微笑,他回頭望了一眼牀上正熟睡的女子,推開門,走了出去。剛纔與褚離褚煜在書房,並沒有什麼要緊的談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着,看得出,那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也有些沒了興致,正打算結束這次的“閒聊”,不料,卻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一番話。
“林兄,我知這不可置信,但她確是內子。”褚離似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纔開的口。
“我知道了,兩位若是無事,林某先回房了。”林白起身,走向門前,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沒有透露出太多的情緒。
“林兄,到時我會帶她回去。”褚離也站起來,走上前兩步,林白搭在門上的手,驀地握緊,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那也得看她是否願意。”說完這句,便推門離去。
“周姑娘,我已經知道了。”快要晚飯的時候,林白來到房裡,洛洛半醒不醒的,頭痛得厲害,自認爲,看來是睡太多了。
揉着頭,洛洛眯着眼睛,看着來人,那人悠閒地坐在桌邊,拿着杯子,並沒有倒茶,倒像是把玩着杯子似的,特別是,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這個洛洛是不常見到的,快速在腦中搜索林白表情庫,這個表情,沒有記錄。
愣了好久之後,洛洛才發現,貌似有一句很不得了的話剛纔從那人嘴裡輕描淡顯的吐出。
“啊?”她只當是自己還沒睡醒,繼續撓着悠閒亂了的頭髮。
“林某的意思是,周姑娘若是當膩了林夫人,可以回去繼續當三王妃。”林白這次沒再看着杯子了,而是把視線牢牢的定在某隻呆若木雞的人身上。
而那隻呆若木雞的人,除了呆若木雞這一個動作以外,實在做不出其他什麼表象性動作了,事實上,連內在動作也沒辦法做了,大腦一片空白,倒是迴音系統很好“三王妃,三王妃,三王妃....”(無限循環)
林白起身,看了一眼仍然沒什麼實質性動作的人,苦笑了一下:“聽說周姑娘抱怨府裡的菜太過清淡,林某已吩咐下人,做了些周姑娘愛吃的,過會兒便會送進房裡來。”說完,轉身要走。
洛洛終於呆完了,連忙出聲兒:“我...”才說了一個字,那人卻再次開口:“外頭有客人要陪,晚飯便不過來了,姑娘放開了吃便好。”
“不是這個意思...”洛洛把這半句話生生的吞回肚子裡,嚥了口口水,看着那扇門,緩緩的關上。
他...他這是生氣了?起她騙她,還是?洛洛腦中不斷浮現剛纔在林白臉上看到的奇異表情。只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消化完全,晚飯就上桌了,烤雞,紅燒魚,醬豬蹄,什麼都有,盯着這一桌子的飯菜,洛洛拿起筷子,明明餓的要死,卻怎麼也下不了筷子,這頓飯,是吃不下了。
而前廳的飯桌上,也同樣靜的可怕...
晚上洛洛一直等到很晚,那個抱着棉被躺臥榻的人,至始至終也沒有出現,雖然這早已在預料之中,但洛洛不免還是有些失望,她與林白,也是再也回不去了,雖然,還未開始,其實,跟林白做朋友,也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只是,她不是周舟,她只是唐洛。
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夢中的人一律看不清臉,卻都聚在一起,很開心的談論着什麼,洛洛也在其中,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談論了什麼,好像是很值得興奮的喜事,只是,現實中,卻完全不是如此。
“你醒了。”桌邊坐着的人淺笑着。
洛洛驚了一下,等看清了來人,也只得微微笑着欠了欠身子:“三王爺,早。”
“皇兄已離開這了,若是按你說的,清妃是與你在出國都就分開的,那便只有錦城那一條路可走,他已經去了。”他很認真的說着,洛洛卻有些慌了。
“那個,我只是說,我們出國都後分開的,其實什麼時候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你何時發現的?”他站起身,走近了一些。
“我...我記不太清楚了,總之是有些時間了。”洛洛支支吾吾的,不由得往後縮了縮,完了,清和會不會被她害死了,萬一不在錦城,那可是欺君之罪...想到這裡,她竟然有些怕了。
“沒事,洛兒不要怕。”突然,一隻溫和的大手覆上她的臉頰,輕輕的摩挲着。
洛洛連忙又往後退了一些,背猛的頂上牆,這下是無路可退了,好在那人也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動作:“還是恨我?”他出聲。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提。”洛洛沒有回答,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此刻的心,這莫名的情愫,她只想快速的逃離。她討厭這種令人恐怖的不確定性。
“早飯好了,出來吧,都在大廳了。”他還是笑笑,退後了幾步,定定的看着她。
洛洛被看得很不自在:“我知道了,您先出去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沒想過,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重見,更沒想過,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處,她曾幻想的狠狠的折磨他,或者冷處理,卻沒曾想過這樣平淡卻無限曖昧的樣子。
她真是越來越不懂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