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晴美迎視着他的眸光,並沒有因爲夜雲峰的話而冷臉,反而在夜雲峰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尖瘦的臉上始終掛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書房拉開的降紫色窗簾,陽光躍在窗戶上,背對着窗戶而坐的夜雲峰,臉色籠罩的陰陰翳翳,但眸光始終落在顧晴美臉上,沒有移開過。
面對窗戶而坐的顧晴美,眼角的魚尾紋在光線的明朗下像一條條河流細微的分支小溝壑,從渾濁的眸潭中竄流出不知所謂的心思延向身體的各個部位。
夜雲峰陰着臉盯着顧晴美,語氣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說:“對你沒下逐客令是看在阿紈的份上,所以你最好有點自知知明。”
顧晴美嘴角的笑如潑墨那般的濃烈,笑意中,帶着一股欲把人吞噬的火焰,“是嗎?那你當初揹着阿紈跟我上牀的時候,是看在誰的面子上?”
“不要臉!”
“這世道只要還是那個世道,只要沒有顛倒黑白,就知道到底是你不要臉,還是我不要臉!”
夜雲峰簡直要被氣死,氣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只得從懷裡掏出小藥瓶,含了幾粒藥丸。
他有心臟病,最怕動怒。
多年以前,的確是他害得顧氏族滅,他不否認,但是他有自己堅強的理由。
他做了壞事,但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壞人。
顧晴美見他這幅樣子,反而越發得意起來:“峰哥,你一直在找阿紈,可見你也真是有情有意啊,不過你和甄綺在一起了那麼長時間,現在見她老了,想將她一腳踢開,這可不是你夜雲峰會做出來事。”
“滾出去。”夜雲峰捂着胸口。
顧晴美卻笑的銳利,“你也不用這樣對我,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我們睡在一起的時間,好像比你和甄紈睡一起的時間還要長吧,就憑這種關係,你是不是該對我溫和點呀。”
夜雲峰頓時氣的漲鼓起兩頰,放下手中的報紙,佈滿老筋的手顫抖的指向她,“你給我滾出去。”
“峰哥,不用這麼氣急,我說完該說的話就會離開。”顧晴美筆挺的坐在那張有擋背欄的木椅子上,倒顯的端裝貴氣。
可是縱使顧晴美外表如何演變,在夜雲峰眼裡,她依舊卸不掉他眼裡的醜陋,冷瞥着她,“你的話我不想聽。”
顧晴美低頭,雙肩聳了聳,很輕的笑聲在這個書房裡十分的清晰。
“不想聽你也要聽,否則你不想聽,我就跟甄綺說當年你怎麼把我睡了?又或者跟外頭的人說這事,阿紈也是因爲這事而被你氣走的。甄綺,當年聽說你跟甄紈感情出現裂痕,只以爲自己有了機會,卻不知道,那時,你全部的心思都在我身上了,她姐姐都歇菜了,哪能輪到她這個做妹妹的啊,哈哈!”
“你……”夜雲峰再次圓瞪怒眼,半躺的身子立即支坐起來,憤怒的瞪着大眼。
顧晴美的眼裡閃着喜悅的光芒,從位置上站起身,朝夜雲峰走了過去。
“峰哥,千萬別激動。”顧晴美悠着聲音走向夜雲峰,步伐也是很緩慢,一步一頓的走到夜雲峰跟前。
到了夜雲峰跟前,顧晴美伸出抹了黑色指甲油的尖指,作勢要在他的胸口替他順氣,被夜雲峰一個反甩,甩開了。
顧晴美有防備的往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子,尖笑一聲:“這麼激動做什麼?萬一一口氣沒上來,死了豈不可惜?”
頓了頓又說:“我還沒開始說呢,你就已經鎮靜不了了?”
接着呵呵的笑了起來,尖瘦的臉上因爲笑而堆徹起來的皺紋,摧毀了她僞裝起來的端裝高貴姿態。
夜雲峰看向本質顯露的顧晴美,壓低聲音朝她怒吼:“有什麼話快點放,放完滾出去。”
顧晴美直勾勾的看向他,“彆着急,我們難得有一次單獨的聊的機會,我可是有很多事跟你說的,有你知道的,有你不知道的。”
說完,轉了個圈,尖利的眼睛在書房四處瞄,看到儲物櫃上的寶瓶,走了過去。
夜雲峰怒睜着眼,嫌恨的說:“顧晴美,沒想到你這麼多年一點變化也沒有。”
顧晴美邊走,邊轉頭,邊說:“我什麼樣?風騷麼?可是當年你對風騷的我不也垂涎三尺,爬上我的牀。說你真心愛阿紈,好像又不是,不愛呢?爲啥這麼多年不死心找她?”
“當年我的第一次還是被你奪去了的,可是最後你卻拍拍屁股走人,想想你們男人真無情。”
說到最後時,顧晴美的眸光變的猙獰。
“顧晴美,我真是看錯了你!你們顧家,活該族滅!我當年怎麼沒狠心也把你給辦了呢?”
夜雲峰這輩子最忌諱的莫過於二十六年前的封塵的秘密。
在商場上混戰多年,哪件事他不能應對自如,但唯對這件事,他無法理直氣壯。
他的反應,惹來站在收藏櫃旁的顧晴美冷笑一聲:“呵呵,是我看錯了你吧,那晚,是你僞裝成我的未婚夫,潛入我的房間……後來嘛,反正生米煮成熟飯,我也漸漸愛上了你,想着,就這樣過也挺好,可最後我才發現,你愛的,是我顧家的錢,是我顧家的權,唯獨不愛的,就是我!”
忽然,一張報紙狠狠的飛向顧晴美,“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滾出去。”
顧晴美眸光落在地板上,瞥着地上的報紙,嘴角浮出了譏哨,“我不要臉?你說這句話,也不怕遭雷劈啊!呵呵,行啊,我可以滾,但是滾之前,我要聲明一點,以前我們倆的事,我不會向別人透露,但是,你不能讓甄綺離開,你必須跟她一起生活,否則我會向外邊的記者把這事透露出去。”
話落,不緊不慢的彎下腰身,伸手撿起地上的報紙,拿着這份報紙,她的步伐邁向夜雲峰。
夜雲峰完凝起眉頭,顧晴美跟甄綺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她停在他跟前,看出他眼裡的質疑,輕聲一笑:“不用這樣看我,我說的這些是出自真心,我就算是再壞,但是甄綺對我像姐妹一樣,我自然不想她傷心,她其實心裡喜歡你的,否則她怎麼可能這二十幾年來一直守着你?”
夜雲峰此時擰了擰眉,眼色深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窗外的餘光打在他有些斑駁的頭髮上,空氣中的塵埃在他半白半黑的頭髮上空,輕舞飛揚。
濃黑的眉毛下,那雙利眼垂着,不知在沉思什麼?
“我想知道小媚的親生父親是誰?”沉吟良久的夜雲峰一開口不是答應,而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顧晴美抿着脣,尖利的眼睛此時是停滯的,只不過眸光落在夜雲峰的臉上。
她側了側臉,故作思襯,片刻說:“你這麼在乎這個問題,是不是猜到了?”
夜雲峰沒有心情和顧晴美玩猜心術,冷吼着。
“不要拐彎抹腳。”
她看向他,點了點頭:“小媚就是那晚的產物,我是她親媽,而你是她親爸。至於小柔,她是我和老祝的孩子,我對不起老祝……”
雖然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但當真正聽到答案時,夜雲峰還是十分的震驚。
小媚竟然是他的女兒?
看向夜雲峰瞪大的雙眼,顧晴美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你很不希望小媚是你和我的女兒?”
夜雲峰完全說不出話來,看向顧晴美搖了搖頭,顧晴美卻笑着:“峰哥,我知道你肯定會接受不了事實,但是她就是你的孩子。跟夜幸媛一樣,都是你的孩子!”
夜雲峰瞪大眼睛,好長一段時間後,他崩出一句話。“可她跟阿紈的氣質很像?”
“你也知道只是氣質像啊!氣質能說明什麼問題?你總不會以爲是小媚是甄紈的孩子吧?”
顧晴美說出來的話,完全摧毀了夜雲峰最後的一絲僥倖,整張臉慘白,“不可能,小媚氣質很像阿紈,小媚是不是阿紈的孩子?還有阿紈呢,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的?”
顧晴美依舊在笑着,“峰哥,你現在完全被阿紈迷住了,看向別人的孩子也覺的像阿紈,我說你什麼好呢?”
“顧晴美,如果小媚是你的孩子,爲啥你會對她那麼狠?可是對顧小柔卻不一樣?你說這是什麼原因?”夜雲峰也不是一個容易被糊弄的人。
顧晴美一怔,但片刻就恢復了笑意,“我其實對她也很好,只不過她一直對我有成見,我想對她好,她不領情,我也沒辦法。小柔也對我有偏見,她反而認爲我是對她姐姐好。”
“不,那是因爲她不是你的女兒,顧晴美,你想騙別人,那是不可能的,知道我去江岸區做什麼?我去那裡調查你,你一開始就對小媚不好,江岸區那裡的人都可以做證。”
夜雲峰沉着臉盯着顧晴美,這讓顧晴美微怔了,她看向夜雲峰,聽着夜雲峰說:“據我在江岸區調查,你當年只生了一個女兒,爲啥會有兩個女兒?你說,小媚你是哪裡弄來的?她是不是阿紈的孩子?”
顧晴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呵呵,世道真變了,連親母女都要被人說成假母女!”
“說,阿紈人呢?”夜雲峰忽然從他的位置上站起來,邁到顧晴美跟前,手掐在她的脖子上,臉色狠戾。
顧晴美忽然覺的喉嚨上一緊,整個身體呼不上氣,瞪着他陰狠的表情,臉上這時纔有些慌亂。
“說,阿紈呢?”
“小媚是不是阿紈的孩子?”夜雲峰追問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顧晴美漲着臉色說。
“說還是不說?”夜雲峰滿臉的狠戾。
顧晴美感到夜雲峰的力道漸漸的加大了,盯着夜雲峰的臉色,她忽然有些慌亂了,情急之下,吼了一聲:“阿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