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溫溫暖暖,陳而安不敢擡頭,怕被陽光晃花了眼,怕自己被模糊了視線,怕自己忍不住又露出那個卑微懦弱的一面。
夏長亭緊緊的牽着她,走在她身前半步遠。
陳而安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好半天才在腦海裡想起了多年前的帝都的冬天。
好像也是現如今的樣子,她在前,她在後,就這麼牽着。
陳而安臉上浮現了一個笑,不知喜悲,被口罩遮掩,無人看見,她緩緩的開口:“夏醫生,你覺得,我是不是有病?”
她說的是“夏醫生”不是“夏長亭”更不是“夏爾”。
前面的夏長亭腳步停下來,她緩緩轉過身,那雙眼睛依舊宛如深海一樣深邃,波瀾不驚。
“你有病。”夏長亭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平靜,甚至可以說平靜的麻木,只有夏長亭自己知道,每次對待一個將死之人的時候,她說的話總是那麼毫不留情,所謂醫生那種善意的謊言,她從來都不會說出口,她冷靜的像個劊子手。
陳而安的眼睛緩緩闔上,她的脣,她的指尖,她的身子甚至都在微微發抖。她的臉上,緩慢的扯出一個苦笑,可惜被口罩遮擋住了:“能不能別這樣,不留情面。”
夏長亭戴着口罩,只露出她的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也那麼……冷……
沒錯啊,夏長亭就是一個骨子裡冷血的人。
陳而安再睜開眼的時候,裡面支離破碎的情緒都被收斂的一乾二淨,她該是個好的演員,“夏爾,你覺得,我還是我嗎?”
“不是。”夏長亭準確的回答。
她不再是夏長亭印象中的她,印象中的陳而安很不聽話,很愛違背規則,很脆弱,很敏感,一邊毫無顧忌的放縱,一邊小心翼翼的保護着自己的脆弱,可悲至極的女孩。
“我以爲你有話要問我。”陳而安平靜的跟她對視,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那麼毫無意義的問題,明知道夏長亭不會安慰人,不會哄人,只會默默地在你的傷口上在撒上一把鹽。
夏長亭輕輕的眨眼,纖細的睫毛輕輕抖動,像一隻振翅的蝴蝶,陳而安覺得,這大概是她最像女孩子的一面了吧。
“我是在想,你早上還好好的,現在怎麼會這麼糟,的確很像一個有精神病的人。”夏長亭面無表情的評斷。
陳而安揉了揉額頭,“我想,我的確需要一個醫生,因爲我不正常了。”
“症狀呢?”
陳而安用最簡潔的話來回答她:“就像一棵已經衰敗的老樹。”
在生命的最後垂危的那個時刻。
夏長亭的眉毛都沒動一下,“安,我們先去吃飯吧。”這個無厘頭的話題,她真的不想繼續下去。
無厘頭的開始,無厘頭的結束,這個話題背後陳而安想說什麼,她們都清楚。
你覺得,我是不是有病?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正常了……
你有病。
你覺得,我還是我嗎?
不是。
歲月已經更改了你最初的設定,這場以上帝爲視角的、可憐人的命運,已經統統變了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