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威還沒睡醒,就聽到院子裡的吵鬧聲。
“讓我貼,讓我貼!我現在可高了!”巧娘歡快的聲音直接穿透了玻璃窗。
“艹,讓不讓人睡了?”陳正威擡手就將林長寧的枕頭砸窗戶上了。
然後將腦袋塞進枕頭下面。
外面的巧娘正抓着對聯在院子裡瘋跑,跑到門口伸手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身高不夠,眼珠一轉就道:“細佬,你來幫我一把!”
陳正武手裡捧着好幾張福字,聞言過來道:“怎麼幫你?”
“你蹲在這,我踩着你肩頭就能夠到了。”
“不幹!”陳正武一聽這話直搖頭:“肩膀不能讓女人踩。”
“我是你阿姊!”巧娘立刻拿出大姐頭的氣勢來。
“那也不行!”
“你要不同意,我就打伱!”巧娘立刻氣勢洶洶道。
“那邊有凳子,你爲什麼不拿?”陳正武還是有些怕巧孃的,畢竟巧娘真會揍他。
連忙就跑掉了:“我去給你拿凳子!”
巧娘立刻露出得意的神情,自己讓他拿凳子,他肯定推三阻四,還要跟自己談條件。
自己要踩在他肩膀上,他立刻就跑去拿凳子了。
不遠處的馬仔看着這一幕有些好笑,陳正威的這個小妹,性子機靈的很,又有草莽氣,很像陳正威。
可惜是個女孩。
至於陳正武,則是過於老實木訥了。
整個院子十幾人都在張羅忙活,張燈結綵。
林長寧則是靠在門框看着,這裡也沒什麼需要她做的,片刻後就轉身去取讓人給巧娘和陳正武做的新衣服了。
陳正威一覺睡到中午纔起來,穿着睡衣在窗戶前看着院子裡的人在忙活,整個院子都掛上紅燈籠,看着倒是喜慶。
這個時代過年,可比後世有年味多了。
站着看了片刻,叼着雪茄下樓,就看到桌子放着一個木頭箱子,包着裡三層外三層。
看到陳正威下來,林長寧就道:“你去洗手!”
然後將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木頭箱子打開,掀開裡面的棉布,是一籠一籠的早茶,特意讓酒樓做好送來的。
怕涼了,還特意包了好幾層,又裝在箱子裡。
陳正威坐到桌子邊,林長寧已經將早茶都端出來,陪他坐在那吃。
“他們都吃完了!”林長寧看着院子裡的巧娘和陳正武道,實際上她也吃完了,只是隨便吃兩口,陪陳正威坐一會兒。
陳正威快吃完的時候,馬仔拿着一封電報過來。
“威哥!給你的!”
陳正威接過後掃了一眼,撇撇嘴:“歐陽明?駐美國公使?”
然後就隨手扔一邊了。
“美國公使?”林長寧湊旁邊看了一眼。
“他堂弟是留美學生?”
“是啊,倒是沒想到。希望他識趣一點兒!”陳正威隨意說道。
他倒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一個公使而已。
而且電報中說,這人過兩天會來拜訪自己,看樣子還沒蠢到家。
“今年的紅包都準備好了沒有?”陳正威又問。
今年和去年一樣,每人一美元的紅包,不過今年發的錢比去年多多了。
原本唐人街只有四萬多人,不過陳正威從秘魯拉回來一萬多,舊銀山又拉回來一萬多,今年那些豬仔船又送來了一萬多人。
如今唐人街的華人接近九萬。
好在如今華人不僅僅侷限在唐人街,還有不少在北灘那邊,以及舊金山外的農場。
不然唐人街都要擠爆了。
“準備好了,人手也安排好了,阿虎明天帶着人在廣場上發,單單發紅包的就有幾百人,肯定熱鬧。”
陳正威聽說安排好了,也就不再過問。
這種小事交代下去就行了,不需要他花心思,何況是有林長寧操持。
陳正威先去了武館,叫林明生去吃年飯。
武館除了林明生外,還有個人。
司徒羨意。
這孩子白天在學校上課,晚上去俱樂部幫着算賬,在司徒業的安排下,還拜了林明生爲師。
他本來就學過拳腳,有些功夫在身。
林明生見他踏實好學,又是自己一個人來到美國,便將他收下來。
平時他晚上就直接住到了武館。
“陳師兄!”司徒羨意看到陳正威後,老老實實的問好。
“晚上不用去俱樂部了!跟我一起去吃年飯!”陳正威笑了笑道。
他對這個半大孩子有印象,比自己那些馬仔有眼力勁多了,白天還在學校讀書,以後說不定能是一把好手。
“謝謝陳師兄!”司徒羨意道。
“細仔,叫師姐!”巧娘直接從陳正威身後跳出來。
司徒羨意又道:“師姐!”
巧娘立刻眉開眼笑!
陳正威這時候已經進了武館,去叫林明生了,隨後一行人前往酒樓。
酒樓裡坐滿了人,秀才、阿龍、阿虎、顏清友、司徒業、容嘉盛這些人都帶着手下在酒樓裡,上百人往那一坐,哪怕是嬉笑打鬧,外人也不敢靠近。
還有陳正威的那些師弟則是和於衝坐在一起,他們除了練了些拳腳之外,也沒什麼過人之處,不像秀才那麼聰明,也不像阿龍敢打敢拼,如今就算敢打敢拼也沒用了,阿龍他們手底下大把敢打敢拼的馬仔等着上位呢。
不過總算是親近,如今也在勞務公司撈了個不錯的差事,這些人也都挺滿足。
這次吃飯,便將他們也都叫過來了。
容閎則是和秀才坐在一起閒聊,這幾天他倒是將陳正威手下重要的人物認識了一遍。
除了和阿龍很熟悉,和秀才也能說得來。
另外就是林明生,容閎差點兒投靠太平軍,林明生又是太平軍餘孽。
這兩人也能說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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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還有一桌女眷,像容嘉材、和顏清友都是成了婚,顏清友把那個買下來的女人娶了。
其他馬仔有的也結了婚,還是家裡人在老家給成了婚,然後把人送上船送過來的。
看到陳正威進來,整個酒樓裡的人連忙起身,聲音直接傳到酒樓外面。
“威哥,嫂子,林先生!”
“師傅,師兄,師姐!”
“都坐吧!今天是三十,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孤身寡人,連個家都沒有,叫一起吃個年飯!”陳正威笑眯眯的說道。
和去年一樣,唐人街其他酒樓也都被包了下來,擺三天流水席,讓陳正威手下的那些人隨去隨吃。
“威哥,我可是成了家的!”秀才和顏清友立刻笑道。
還有七八個馬仔也道:“我可是有老婆的,和他們不一樣!”
……
陳正威等人在酒樓吃飯的時候,歐陽明和劉錫鴻帶着家眷家丁在唐人街閒逛。
龔嚴勇沒在,他不敢直接出現在唐人街。
當初陳正威的狠辣和不留情面,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經常在夢中驚醒。
他準備明天去求林明生,對於說服林明生,他還是有信心的。
有林明生出面,他才能留在舊金山。
“這邊的華人……倒是安居樂業!”歐陽明一邊看一邊點頭道。
“沒想到在異國他鄉,還能過上傳統的新年!”
“就是我們這些人太顯眼了……”歐陽明隨後又笑道。
他們這一路過來,頂着無數目光。
哪怕歐陽明和劉錫鴻換上一身紳士服,不過他們的家丁可還是大清時的裝束,又留着辮子,在這裡極其顯眼。
“這些人……”劉錫鴻看着這唐人街上的華人,幾乎全都沒有辮子,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劉錫鴻雖然只說了一半,歐陽明卻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劉大人是想說辮子?所謂入鄉隨俗!此地到底不是大清!何況這些華人已經在這裡紮下根,以後會不會回去還不好說!”
歐陽明等人轉了半天,想要吃飯的時候,卻發現這裡的酒樓裡面擺了一桌桌的菜餚,甚至直接擺到街上。
那些穿着紳士服的華人青年,呼朋喚友的過去坐下就吃,吃飽喝足就走。
歐陽明等人心中詫異,便找路人詢問,才知道唐人街的酒樓都被包下來了。
他們本來還打算在唐人街找個酒樓吃飯,現在不說他們願不願意和那些人擠,就算想跟他們擠一擠,酒樓也沒空做他們的生意。
……
第二天一早,司徒羨意打開大門,就看到一個穿着紳士服,留着辮子的男人站在藥鋪門口,盯着上方的牌匾。
整個人站在那一動不動。
而在他腳邊還有一個包裹。
“看病還是買藥?”司徒羨意喊了一聲。
龔嚴勇扭頭看了看他,問:“你是武館的人?”
“是!”司徒羨意點頭道。
龔嚴勇看了他半天才拎起地上的包裹,一瘸一拐的朝着他走過來。
“你是?”司徒羨意看着對方走路的姿勢,猛的想到一個人。
他沒見過,但聽其他人說過。
“算起來你還要叫我大師兄!師傅起來了吧?”龔嚴勇臉上露出親近的笑容,然後走進武館的院子,然後就看到正在洗臉的林明生。
而林明生也在看他,臉上帶着驚訝之色。
龔嚴勇將包扔到地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先磕了三個頭。
“師傅,不孝弟子給您拜年了!”
林明生看着這張熟悉的面孔,心緒也有些起伏。
畢竟他當初是將龔嚴勇當自己兒子培養的,不但教拳,還教醫術,自己走的時候還把藥鋪傳給他。
林明生許久才道:“你怎麼回來了?”
“師傅,我知道錯了,我想明白了,陳師弟沒錯,是我錯了。”龔嚴勇跪在地上道:
“之前是我狹隘、不懂事!我這次回來就是向你,向陳師弟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