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頭上帶着華麗的珠翠,不僅有騰飛的鳳凰珠釵,還有孔雀形制步搖,那山茶花形狀的盤髮簪將厚重的髮髻牢牢鎖住。她的臉十分光滑,比同齡的人更加年輕些。
見到蘇瑾瑜走過來之後,她板着的臉放鬆了些。她看着面前的人,眼睛裡頗有一些震撼 。“許久不見,你竟然已經變得這麼標緻了。”
她呵呵地笑着,一派祥和。
蘇瑾瑜恭敬地做了一個揖,脈脈溫情從眼睛裡款款泄出。她看着面前的人兒,輕柔之語緩緩道出,“母后是否怪我,久久沒來陪伴?”
含羞帶切,含情不語。那眼眸如靈性的水一般流淌,將她的心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太后本來就是這個意思,此刻見她先發制人,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嘆息了一聲,有些無奈。“罷了,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你的樣子讓我有一種震驚的感覺。我很多時候都覺得很空虛,你知道嗎?我老了,需要你們年輕的人陪伴。可是呢,我又是一個愛面子的老人,不肯直說,只是希望你們年輕人自己能懂。要不然的話,我就是一個討人厭的老婆子了。”
她說到這裡,咳嗽了一聲。身邊管事的太監拿出蝶戀花痰盂,準備遞給太后的時候被她拒絕了。她眼中帶着兇意,“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老得需要這些東西了嗎?”
“奴才不敢。”那太監聽到太后的責問,立馬就跪了下來,神情驚恐。
蘇瑾瑜識得,他是宮裡的二品管事太監,但在太后面前還是這麼沒有尊嚴。
宮裡的太監分三六九等,以品級分,每一個品級都有不同顏色的衣服。紅色的衣服是一品太監,最有權勢,衣服的正面和背面大圖都是黑框仙鶴騰雲圖。二品至四品的太監身着紫色的衣服,上面是麋鹿飲水圖,也是黑框。四品以下的太監都着青色的衣服,黑框裡面的圖案不過是些花花草草。
太后擺了擺手,有些沒精打采,“罷了,你先下去吧,讓我和瑜兒好好聊聊。”
那太監如蒙大赦,飛一般地逃走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太后冷笑出聲,“這些人,都覺得我快要死了,伺候我一點也不用心。不僅如此,還盡給我臉色看。你們若是不來,他們可威武了。”
“母后,是瑜兒不孝。”
蘇瑾瑜知道,太后在後宮積威已久,這宮裡的任何人都不敢輕易給她臉色看。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是讓人覺得諷刺而已。
她臉上有了一抹笑容,是諒解的笑意。
“母后若是不滿意這些奴才,那換了便是。儲秀宮今年又來了一批新人,母后若是有心,瑜兒便去幫你挑選幾個伶俐的。”
太后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冷笑了一聲。“瑜兒啊,這些人我用了很久了,我也不想換人,你就不要累着自己了。今日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那個一直跟着你的小丫頭呢?”
蘇瑾瑜的臉色一下子灰暗
了下來,她頗爲哀慼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那丫頭到底去哪兒了,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回來過。奴才已經打發槿汐宮的人去找了,但是眼下一點消息也無。”
太后的臉色變得很陰暗,責備道,“你這個丫頭啊,就是不用心。一個丫頭丟了倒是小事,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出來做文章,那便是大事了。”
她說得意味深長,蘇瑾瑜點了點頭,“是,妾身知道了。”
她原本只是想要兇手露出馬腳,但是太后的這番話提醒了她。她若是不早日找到青瓷的屍體,被有心之人捅了出來,自己身上又要沾上污穢。到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被冠上什麼罪名呢!
這時,一個虹厚的聲音傳了過來,“母后,孩兒給你請安了。”
是慕凌軒。
蘇瑾瑜眼眸裡有了一分驚喜,轉頭看向他 。
他的臉上有了一抹驚訝,似乎沒有想到她也在這裡。太后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樣子,嘴角多了一分笑意。“軒兒,你來了啊。”
慕凌軒坐到了太后的身邊,星眸閃爍,看了一眼蘇瑾瑜。
她低下了頭,只覺得他目光如炬,自己心裡竟然有了些許心虛。
太后喝了一口茗茶,眼眸裡多了一分溫和,“你們兩個都來了,有些事情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靜聽母后教誨。”兩個異口同聲。他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後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些事情,要一碗水端平纔是。這幾日不少人來我跟前抱怨,說軒兒你獨寵中宮一人。”
“軒兒心裡也只有一人。”他坐在那裡不緊不慢地說道。
太后的臉上多了一分焦急,“你怎麼可以這樣呢?這樣後宮定然是不平的。中宮身懷六甲,身子不便,你要努力爲我皇家開枝散葉纔是。”
她的眼眸裡多了一分着急。
慕凌軒臉色陰沉,聲音也威嚴起來,“若是母后要兒臣前來,只是爲了說這件事情,那麼就容兒臣先行告退了。”
他不卑不亢,也沒有進攻性。
太后聽此言語,肺都快氣炸了。她指着慕凌軒,對蘇瑾瑜說道,“你看看,這是一個當皇帝的樣子嗎?你不能夠一碗水端平,能夠服天下?這歷代的皇帝,哪一個不是雨露均沾?瑜兒,你也跟着勸一勸。”
蘇瑾瑜站在那裡,面容溫和。“我不會勸的,凌軒喜歡我,是我的榮幸。我不管他能夠喜歡我多久,我只在乎眼下跟他在一起的感受。我喜歡他跟我在一起的感覺。若是讓他離我而去,去寵幸其它的女子,我會很傷心的。我身懷六甲,母后竟然讓孩子的父親去跟其它女人開枝散葉,母后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了嗎?”
“你……”太后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指着她,一句話差點說不出來。
她依舊溫和地笑着,如同沒事人一般。“母后確實是老了,有些事情不該你操心的,便不要操
心了吧。”
說完,便獨自離去。
走到百花園裡,她嗅到濃烈的花香,才停下了腳步。她漫步湖邊,看着翠柳發出新芽,在水裡搖曳着柔美的枝條,嘴角便有了一抹笑意。
南來的燕子掠過水麪,留下一圈圈的波紋,矯捷極了。
二月春風似剪刀,那燕尾便是剪裁春光的剪刀吧。這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蘇瑾瑜動彈不得,轉頭望着他。
他的臉上有哀慼,有同情,有歉疚。 複雜如同五味瓶,她的心裡跟着委屈起來。
眼淚,頃刻間滑落。
他摸着她的臉,多了一分溫柔。“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害的。若不是因爲我,你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搖了搖頭,但終究不肯說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身處的環境,也知道他的爲難。“你對我這麼好,我的心裡已經很感激了。”
她投進他的懷抱,任他的溫柔將她包裹。“但是,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撐住。若是被我知道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會毫不留情地離開你 。我這個佔有慾很強,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他推開了她,力氣很大,臉上多了一分慍怒。“你說什麼?你說我是別人用過的東西!”
他頗爲震怒,哀傷傾瀉出來,將她包裹,使她透不過氣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知道你說的什麼話嗎?我爲了你連家國都可以不要,而你卻又要懷着我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嗎?”
她苦澀一笑,“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他的手因爲常年習武有些粗糙,手心處有厚厚的繭。粗糙有力的手摩挲着她細嫩的臉,她只覺得美好極了。“你這個傻女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我是幸運的,能夠擁有你。那些見過你的男人,一輩子都忘不掉你。這對於不能擁有你的他們來說,是一種折磨。而這樣的折磨,我懂。”
“你不要離開我了。他們若是知道我們之間有間隙了,一定會想盡辦法帶走你。我不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的眼眸裡多了一分霸氣。
蘇瑾瑜點了點頭,靠在了他的懷裡。
兩個人,在傍晚的霞光裡,在湖邊,看着垂柳擾動一池春水。聞着濃郁的花香,卻覺得這個世間只有彼此。
良妃跪倒在太后跟前,憤怒的太后拿起小桌子的獸紋香爐砸在了她的臉上,“都是你這個下賤胚子出的主意,眼下我的兒子也與我生了間隙。那個女人更是理也不理我。你去死吧!”
良妃被香爐砸中,眼睛下面的位置立馬青了一塊。那香爐倒在了地上,灑出的香灰將她的衣服弄髒了。她忍住疼痛,看着太后說道,“其實你又何必要看那個女子的臉色?太后娘娘難道忘記了,沒有那個女人之前,皇上可是很孝順的。”
太后嘆息了一聲,寂寥的眼睛裡多了一分無奈。“沒辦法啊,他長大了,翅膀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