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拆燴鰱魚頭,一定要用大灰鰱。相較於白鰱,大灰鰱的肉更嫩。大家可以趁這道菜還沒有被動筷子仔細觀察一下,發現了沒有?雖然拆燴鰱魚頭端上來的時候還能看出魚頭的形狀,但是實際上一根骨頭都沒有。”
“這道菜的核心就是要在鰱魚頭熟後抽掉裡面的每一根骨頭,還能保持魚頭的形狀,不破,不爛,不醜,不是支離破碎的一攤。”
“我之前看到一些美食評論家點評拆燴鰱魚頭就是一道炫技的刀工菜,我是不同意的。誠然,這道菜對刀工的要求非常高,但是如果光靠刀功就可以成爲三頭宴的主菜的話,文思豆腐也應該在這個席裡。”
“通常情況下,魚臉肉最嫩。但是在拆燴鰱魚頭中,大家會發現每一塊肉都和魚臉一樣嫩!”
“用來燴魚頭的奶白色的湯汁,是我爸特意提前一天吊好的高湯。在雞湯里加冬筍、香菇和火腿,吃的就是鮮,嘗的就是嫩,入口的第一感覺一定是滑。”
“把魚骨拆掉並不是單純的爲了炫技,而是因爲拆了魚骨在用高湯燴的時候才更好入味,最後做出來的拆燴鰱魚頭纔會更嫩,吃的時候纔不用擔心有刺。”
“這道菜的每一個步驟都不是無用功,都是爲了讓客人可以更好的品嚐。”
說完,黃安堯實在忍不住了,伸筷子夾了一筷子好肉,夾起來的時候還要向大家展示。
“看到了沒有?雖然這個魚頭看上去軟塌塌的,但是不會被夾碎,也不會斷在空中,這就是廚師在做這道菜時的火功最好的體現。”
“咕嘟。”歐陽不爭氣地嚥了一口口水。
“咕嘟。”王根生隨了一口口水。
“這種好菜,當初井師傅在國營飯店的時候怎麼沒做過?”王根生看着黃安堯筷子上的魚肉眼睛都直了。
“要做也是做給領導吃的,你一個會計當然不知道。”陳娟也眼巴巴地看着黃安堯筷子上的魚肉,沒伸筷子。
大家都以爲黃安堯夾一筷子是爲了向他們展示這個魚肉的火候有多好,完全沒意識到是黃安堯忍不住了想再吃一口。
看衆人的反應,秦淮都想以後吃席的時候多多叫大家了。
太有素質了,這麼噴香的菜在面前居然能忍住不動筷。
當然,秦淮也沒動。
他沒有那麼饞,他在開小竈的時候吃過拆燴鰱魚頭。既然大家都不動筷,他就不當那個第1個吃螃蟹的了。
黃安堯滿足的一口包下,剛想發出對食物的最高讚賞的“唔”聲,就意識到自己現在是金牌講解員,硬生生把這個語氣助詞給憋回去了。
黃安堯又夾了一筷子:“大家吃呀,這菜得趁熱吃,最好再配上下面的湯汁。”
“現在是沒有米飯,我小時候吃拆燴鰱魚頭最喜歡用最後的剩湯泡飯吃了。”
黃安堯這麼說了,大家纔敢動筷,你一筷我一筷,很快一整份拆燴鰱魚頭就被瓜分殆盡。黃安堯因爲率先吃魚頭,比所有人都領先兩筷,足足吃了四口。
最後的湯大家也沒有浪費,歐陽找外面的服務員要了幾碗米飯,和許圖強、陳慧慧還有劉主任女兒一起扒拉扒拉,拌飯吃了。
也就是現在酒釀饅頭還沒上,不然歐陽高低得拿饅頭把盤裡剩下一丁點湯汁給蘸了,還給後廚一個乾淨如新的瓷盤。
吃了拆燴鰱魚頭後,劉主任女兒就有點忍不住了,伸筷子去夾別的菜吃,被劉主任當場制止。
“聽小黃哥哥,他說吃什麼咱們再吃,按順序吃。”
黃安堯:……那倒不用。
“菜其實大半都上桌了想吃什麼都可以,大家隨意吃,三頭宴沒有什麼吃菜的順序。”
衆人配合點頭,然後一隻眼睛盯着蟹粉獅子頭,一隻眼睛看向黃安堯。
黃安堯只能繼續介紹。
“蟹粉獅子頭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應該都吃過或者吃過差不多的。”
“三頭宴的蟹粉獅子頭有兩點和外面飯店賣的常規款的不同。一是獅子頭裡面沒有澱粉,是用拍碎的荸薺來增加口感,純肉餡吃起來有的時候會過於緊實,加入荸薺後口感會相對鬆散一些,同時還能吃出爽脆的感覺。”
“二是做蟹粉獅子頭的肉需要細切粗斬,把肉切成肉絲和肉粒的時候要多刀細細切開,把肉絲和肉粒剁成肉糜的時候要粗獷的幾大刀剁完。”
“這樣做出來的肉丸會比單純的用絞肉機做出來的肉丸更加有嚼勁。三頭宴的每一頭吃的都是不同的口感,拆燴鰱魚頭吃的是軟爛,蟹粉獅子頭絕對不能軟爛,也不能鬆散,肉要緊實,高湯要燉煮入味。”
“這種拿勺子輕輕一蒯就會散開的蟹粉獅子頭,不是三頭宴的蟹粉獅子頭。”
“而且三頭宴的獅子頭的原材料會根據時令不同有所變動,春天搭配河鮮,秋天纔是蟹粉獅子頭,冬天理論上常做的是芽菜鳳雞獅子頭。但是各個酒樓的招牌不同,我們黃記就屬蟹粉獅子頭做的最好,所以一年四季做的都是蟹粉獅子頭。”
“大家以後如果要在秋天辦婚宴、壽宴、週歲、百日,可以聯繫我。我們黃記只有老客的宴席纔會籌備三頭宴,那時候的蟹粉獅子頭纔是最好吃的。”
說完,黃安堯拿勺子狠狠蒯下一大塊,趁機多吃。
解說累了,多吃兩口蟹粉獅子頭不犯毛病吧。
蟹粉獅子頭被大家風捲殘雲的消滅乾淨。
“其他熱菜也吃,都吃,菜都得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黃安堯招呼大家多吃菜。
大家要是再這樣處在半飢狀態的吃下去,吃的菜全部都是鮮嫩不填肚子的,越吃越餓,等到最後扒燒整豬頭端上來,黃安堯想多吃都不好意思。
少東家雖然不善交際,但是略懂一些孫子兵法。
秦淮一眼就看出了黃安堯的小心思,招招手:“服務員,給我來份米飯。”
拆燴鰱魚頭的湯汁固然鮮美,蟹粉獅子頭也非常下飯,但是人的胃容量是有限的,如果把珍貴的吃主食的機會浪費在這兩道菜上,就有點對不起即將端上來的扒燒整豬頭了。
三頭宴的三頭如果要分個座次,扒燒整豬頭是絕對當之無愧的第一頭。
看價格就能看出來,當年黃記還單賣三頭宴的時候,扒燒整豬頭的價格比剩下兩頭多一個零。
正常情況下,吃三頭宴扒燒整豬頭是要第1個上菜的。
這是第一頭。
但今天其實算是內部聚餐,上菜順序就沒有那麼講究。有什麼上什麼,什麼好吃怎麼上,扒燒整豬頭遲遲沒有上來,想必是今天的豬頭特別大,所以處理起來稍微麻煩了些時間沒有把控好。
至於秦淮爲什麼知道今天的豬頭特別大……
他上班的時候看到了。
好大一個大豬頭,黃勝利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處理了,中午做完點心秦淮差點沒忍住過去偷吃一口。
剛纔吃菜的時候秦淮這麼矜持,爲了也是還沒有端上來的扒燒整豬頭。
見秦淮居然主動喚服務員上一碗米飯,黃安堯大驚,暗歎自己真是失策輕敵了,被桌上衆人一雙雙期盼和信任的眼神矇蔽了雙眼,忘了邊上還坐了一個識貨的懂行的。
孫子兵法用錯了呀!
最大的競爭對手其實就在他隔壁坐着呀!
“我也來一碗飯!”黃安堯連忙道。
“我也再來一碗。”歐陽扒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來個大碗的,這個碗太小了!”
“今天這菜真好吃,我感覺我至少能吃八碗飯!”
黃安堯:?!
吃米飯是需要帶動的,見黃安堯、秦淮和歐陽紛紛要吃飯,包廂裡的衆人也覺得該吃點米飯了。
就連原本不打算吃米飯,想留着肚子吃點心的陳惠紅都要了一份米飯,和慧慧分着吃。
看着一碗碗米飯端上桌,黃安堯知道大事不妙。
扒燒整豬頭是這樣的,它本身已經有至少95分的好吃了。大葷的頂級好菜,濃油醬赤,經過幾個小時的燉煮和蒸肉質非常軟爛Q彈,滿滿的膠原蛋白淋在上面的湯汁更是味道醇厚。
屬於那種乍看上去覺得肯定吃兩口就膩,但實際上一吃就停不下來。平日裡不愛吃肉,說着吃肉不健康多吃素纔對身體好的人,也會在吃了兩口之後把先前腦子裡的觀念全部扔出,胃和舌頭瘋狂大喊:要吃肉,就要吃肉!
高熱量和脂肪才能激發身體對食物最原始的愛。
單吃已經是這樣了。
如果在吃扒燒整豬頭的時候,再配上一碗米粒顆顆飽滿有嚼勁,蒸得恰到好處,溫熱好入口,充滿了碳水快樂的白米飯。
這道菜的美味就會直接上升到105分。
碳水+脂肪+蛋白質,長胖快樂三件套。
一口扒燒整豬頭,一口白米飯,再把味道醇厚的醬汁輕輕淋在飯上拌開,哪怕不配肉一口米飯下去……
懂米飯的人都知道里面的門道有多深。
黃安堯已經不敢再想了,再想就要流口水了。
桌上的其他人還奇怪,心想少東家怎麼不介紹了。剩下的菜沒有介紹的價值嗎?看上去也挺好吃的呀,就是吃的時候差點意思,總覺得少東家如果能再說兩句會更好吃。
就在大家邊吃菜邊疑惑的時候,上菜了。
扒燒整豬頭!
超大個的豬頭,極深的醬色,漂亮的豬臉,好看的擺盤,噴香的味道。
菜一端上桌,邊上的其他菜頓時黯然失色。
扒燒整豬頭彷彿在擲地有聲地告訴在場的每一個人,今天這頓飯誰纔是真正的主角。
“咕嚕。”歐陽又不爭氣地嚥了一口口水。
真的不能怪他,實在是太香了。而且剛纔黃安堯雖然介紹了不少菜,但是每人吃兩口其實也沒吃多少,以歐陽飯量,剛纔吃的那些菜加米飯頂多算開胃。
歐陽其實是打算菜少吃點,多吃點心的。
這段時間他雖然點心沒少吃,但是自從黃記爆火後就沒坐在黃記裡吃過點心,都是打包帶回去或者直接拿生胚回去蒸的,歐陽總覺得差點意思。
今天難得坐進包廂,歐陽打算大吃特吃。
現在……
歐陽只能在心裡跟點心說一聲對不起了。
“服務員,再上一碗飯,大碗的!”
扒燒整豬頭,黃安堯沒有做過多的介紹。
這道菜不用介紹,吃就對了。
豬頭肉配飯,就是最好的介紹!
一時間,包廂裡的所有人都在埋頭吃飯。
陳慧慧都超越了自己,原本每頓飯只能吃半碗的小姑娘今天超水平發揮,硬是塞進去一整碗,吃飯吃出了秦落小時候的風采。
秦落能有今天的飯量,和她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吃飯脫不了干係。
一碗飯下肚,陳慧慧基本結束了今天的吃飯,靠在椅子背上小聲對陳惠紅說:“媽媽,我有點困。”
“吃完飯我們回家,把剩下那道題寫完了就睡覺。”陳惠紅一邊炫飯一邊說,“慧慧吃飽了是吧,這塊肉媽媽幫你吃!”
有母愛但不多。
一大份扒燒整豬頭光盤了。
真真正正的光盤,盤子乾淨如新,被歐陽拿饅頭蘸了三遍。
其實不止歐陽一個人想拿饅頭蘸湯汁,但是最後只有歐陽一個人做了。
倒不是大家謙讓,主要是吃不下。
幾碗飯下肚,也就吃了5碗飯的歐陽還能留點肚子再吃倆酒釀饅頭。
在吃飯這件事情上,一切的孫子兵法都比不上飯量大來的有用。
每個人都酒飽滿足的癱在椅子上,回味剛剛的美味。
周醫生一邊控制住打嗝的衝動,一邊小聲嘟囔:“秋天辦婚宴,還有八九個月,怎麼才能說服敏敏把五一的婚宴往後挪幾個月呢?”
“劉主任,是9月的蟹黃好還是10月的蟹黃好?”
劉主任:……
劉主任開始上網查,這很重要,因爲到時候周醫生辦婚宴她肯定是要吃喜酒的。
許圖強就是桌上的空盤瘋狂拍照,同時還盯上了果兒,試圖讓錢大爺勻他半個,他寄回去給他女兒嚐嚐。
錢大爺讓許圖強滾。
丁奶奶開始琢磨自己得給秦淮送點什麼,才能把自己的小竈從管夠的酒釀饅頭升級成管夠的果兒。
歐陽還在吃果兒。
屈靜則在小聲和陳娟解釋王大爺的情況真的不是老年癡呆症,可能只是單純的沒有上心,這個和年紀沒有關係。
陳娟決定回去就對老伴進行正義執行。
王大爺吃得非常滿足,甚至吃得有點動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眶都有點紅了。覺得氣氛什麼都已經烘托到了這個地步,張張嘴:
“想當年我還在棉紡廠當會計的時候,也跟着朋友來國營飯店蹭過井師傅做生日宴。”
陳娟剛想讓他閉嘴,話到嘴邊突然反應過來,唉,這個想當年沒聽過呀。
“井師傅還做生日宴?”陳娟大驚。
“做,做的少。”王大爺道。
“我怎麼不知道你吃過?”
“那時候我還沒和你處對象呢,想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