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皁班班頭龐飛虎和朱鵬春率衆圍院,黑壓壓近兩百城中地痞無賴將吳家大門擠得門檻兒都爛掉之時,秦威很清醒地預見,
大勢已去!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
但是秦威不甘心認輸,還想着繼續負隅頑抗,殺出一條血路逃出昇天。
因爲他知道,抓賊捉贓,只要自己現在還能夠跑掉,任憑郭業等人紅口白牙,還是不能拿自己怎麼着?
逃,逃出生天,這是他現在唯一的自救之法。
就在秦威重新舉起橫刀,眼神閃爍地看着門口之時,郭業一聲爆喝:“秦威,你再好好看看四周,你看看與你同來的這些匪徒,還有頑抗的本錢嗎?”
秦威身子打了個激靈,掃視一眼,自己帶來的數十個水匪除了死傷,基本都被龐飛虎等人帶來的地痞混混們全部控制住了。
三兩個地痞流氓捆綁着一個水匪,將數十號人吃得死死,根本沒有抵抗的能力。
完了,秦威心中哀嚎,單靠自己想要殺出去,根本是天方夜譚。
甭說雙拳難敵四腿,現在院裡院外至少也有幾百雙腿,怎麼殺出去啊?
不知不覺間,秦威的心底升騰起一股無力感,由小漸大,緩緩瀰漫心中各個角落,直至身體四肢,連大腦都趨於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秦威失神間,郭業衝着秦威身後的程二牛打了一個眼神,一個動手偷襲的眼神。
說時遲,那時快,平時呆傻的程二牛這時候朱鵬春附體,竟然領會了郭業眼神的示意。
吼~~
程二牛倏的咆哮一嗓子,身子猛地向前傾去,一記重拳如電炮,狠狠砸在秦威的背上,只聽一聲……
噗!
秦威背部生受九牛二虎偷襲重拳,哇的一聲腥血噴出,身子向前踉蹌幾步,勉強站穩還沒做出應對之策,又見程二牛突然在秦威後面蹦起身子,狠狠往他後背一壓!
吭哧!
鐵塔般的漢子就跟一坨沙包似的將秦威面朝地背朝天地徑直壓倒在地。
一聲“嗚咽”從秦威嘴中帶血嗆出,人已暈厥過去,暫時不省人事。
這還不止,程二牛又亮起招牌動作——打虎拳,高高揮起砸向秦威的腦袋。
“停!”
就當衆人還迷糊在程二牛的突然舉措之下時,郭業猛然叫住了程二牛的出拳,喊道:“住手,二牛,你丫想打死他不成?”
程二牛血氣上涌,哼哼道:“這混蛋死不足惜,就這麼打死他,俺還覺得便宜了他哩。”
郭業疾步上前將程二牛從秦威的身上拉扯下來,喊道:“笨蛋,秦威一死,那就死無對證了,真兇便真的要逍遙法外了,他現在必須活着,聽清楚了嗎?”
程二牛聽罷,訕訕地撓着後腦勺,他一時衝動還真沒想到這麼遠。
郭業對阮老三等人吩咐了幾句,示意他們將秦威拖到吳家雜院去,一會兒自有用處。
緊接着,又和龐飛虎,朱鵬春等人打了招呼,一陣寒暄。
秦威被擒,皁班上下總算是鬆了口氣。
龐飛虎看着橫躺在地上的兩具皁隸屍體,輕輕嘆道:“唉,又折損了兩名皁班弟兄,狗孃養的秦威。”
郭業看着兩具屍體,心頭也是隱約疼痛,昨夜裡還活蹦亂跳的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凌晨的功夫,竟然天人永隔,不難受那是假的。
隨即吩咐程二牛將他們背到乾淨的草垛上,回頭拉回城裡交給他們的家人,必須厚葬。
然後對朱鵬春吩咐道:“老朱,回頭從字花館裡支點銀子,交給他們的家人,都是一個班房的兄弟,咱們得讓他們安心的走,不是?”
朱鵬春也是面帶餘戚地點點頭,不過還是提醒郭業道:“小哥,最近接二連三從字花館支銀子,賬上可是沒有多少現銀了。而且昨夜爲了從城裡招呼幫手,差不多將字花館裡的現銀都提光了,你看這……”
郭業聽着也是愕然,自己最近爲了辦這個案子花錢的確無度,而字花館又是新近才真正開始盈利,照自己這麼個花法,還真是入不敷出。
但這不是理由!
隨即郭業聲音有些洪亮地喊道:“老朱,我不管這個,你讓張小七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我湊足兩百兩銀子給死難兄弟的家屬送去。逝者已矣,咱不能讓他們的家人也跟着受罪啊!”
朱鵬春苦着一張臉,看來字花館下面幾個月的紅利八成是沒得分了。
不過小哥說得也在理,人都死了,難道還要讓他們在下面不安心嗎?
隨即咬牙重重點頭稱是。
一旁的龐飛虎聽聞,也是走過來從懷裡掏出兩錠十兩重的銀子塞到朱鵬春的懷裡,說道:“家裡那婆娘最近置房買地,就剩這點了。”
龐飛虎仗義疏財,郭業也沒矯情,對着朱鵬春說道:“收下吧,回頭到我家去,我那兒也還有二三十兩銀子。”
緊接着,程二牛、阮老三,甘竹壽,還有幸存的幾個皁隸都紛紛從兜裡掏出存銀,多的四五兩,少的七八錢,紛紛塞進朱鵬春的懷裡,囑託他一併帶回去湊數。
這時,還在院中看着此情此景的的地痞混混們也不由動容,一直以來在他們的印象裡,這些穿着朝廷虎皮的衙差公爺們都是趾高氣揚,欺凌弱小的鷹爪。
在他們的眼中,如果說他們是不受朝廷承認的街頭地痞與無賴的話,那這些衙役就是執着朝廷合法許可證的地痞與無賴。
但是眼前的一幕卻徹底摧毀了他們之前的認知,原來這些公爺們竟然如此的仗義啊?
能夠爲戰死同僚掏出家底兒的公差,再怎麼是朝廷鷹犬,那也是爺們,純爺們。
霎時,院中的地痞混混們不約而同地喊道:
“郭小哥仗義,龐班頭仁義,你們都是好漢子。”
“既然皁班兄弟慷慨疏財,那咱孫明延也不能落後,今天朱爺給了孫某人三兩銀子,應邀前來助陣。現在孫某人將這三兩銀子掏出,分文不收。”
吧嗒~~
說完,幾塊碎銀從某個角落拋出,徐徐落到朱鵬春的腳底下。
吧嗒,吧嗒,吧嗒~~
緊接着又從幾個方向拋出幾塊銀子落在朱鵬春的跟前。
不一會兒,院中像是颳起“銀子雨”似的,銀子猛落不止,朱鵬春的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碎銀,約莫二三百兩。
一邊落銀子,一邊涌起此起彼伏的豪言壯語來:
“孫明延孫大哥夠爺們,到底是咱們城南的扛把子,小弟服了。”
“我也分文不收,還給皁班的公爺們。”
“誰說咱地痞混混沒出息?咱也掏銀子,分文不取,今兒個不白來。”
無論是朱鵬春,程二牛,還是龐飛虎,阮老三,還有幾名衙役,都被眼前突發一幕怔怔看傻了,這還是被縣尉大人扣上“亂隴西治安毒瘤”的地痞流氓嗎?
倒是甘竹壽臉色如常,輕輕嘀咕道:“仗義每多屠狗輩!”
至於郭業,這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世紀的新時代青年聯想到的感觸到的卻是更多,不過心中也同時萌發出了一個想法,一個還未成型的想法。
如果將這幾百號人收爲己用,是不是整個隴西縣城的小道消息和街邊緋聞都能傳遞到了自己耳中了呢?
這倒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喲!
一想到這兒,郭業覺得有必要出來和這幫人結下一番善緣不可。
隨即郭業挺身而出,抱拳對着院裡院外的地痞混混們喊道:“多謝,多謝各位爺們如此仗義,郭某人在這兒代表我們龐班頭,代表皁班上下的兄弟,感謝各位了。”
郭業這番低姿態的謙遜霎時博得了在場諸人的好感,一時間鴉雀無聲,不再鬧鬨。
而後,郭業對衆人繼續道:“仗義每多屠狗輩,此話不點不假,今日各位的舉措,一聲‘好漢子’不足以彰顯各位的高義。”
聽罷郭業的話,有人躲在角落裡喊道:“那以郭小哥認爲,該當如何稱呼咱們爺們啊?”
郭業對這個及時搭話茬兒的人兒抱以好感,心中讚道,真是一個好托兒啊!
隨即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方向,赫然就是第一個掏銀子,城南地痞流氓的扛把子——孫明延。
心中默默記了下名字,孫明延,有機會倒是要攏絡一番。
而後對着衆人說道:“這話問得好,各位可記得我大唐立國之初的傳奇人物紅拂女、虯髯客否?”
這話一出,院裡院外又是一陣吵吵嚷嚷。
紅拂女,虯髯客,誰不知曉?
這兩位可是傳奇式的江湖人物,傳聞當今皇帝李世民與此二人有過深交,曾經數次幾救還是秦王的李世民於險象環生之中。
當真江湖人物摩頂的兩尊大神,在江湖武林之中那是嗷嗷享有聲譽啊。
不過據傳聞,自從李世民玄武門事變之後,紅拂女,虯髯客就再也消失於中原,從未現過蹤影。
有傳聞,二人結爲伴侶,隱匿山林,逍遙世間。
更有傳聞,二人結伴出海,去尋那長生大道。
兩位大拿儘管不再踏足江湖,但是江湖扔然有哥的傳說。
郭業在後世也曾拜讀過隋末唐初的野史,對這兩位傳奇人物有過了解,今天故意提到這兩人自然有他自己的深意。
郭業揮揮手示意衆人噤聲,繼續道:“紅拂女,虯髯客,兩位高人逍遙世外,但是各位莫要忘記,這兩位曾經就是遊俠出身,做的就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之事。今日各位的壯舉,足以當得起‘遊俠’二字。”
遊俠!!!
衆人聽罷,耳中嗡鳴。
郭小哥竟然將他們這下下九流的地痞混混稱之爲遊俠兒,這,這他媽的比給了三兩銀子還要來得舒坦兒。
如果說三兩銀子是物質糧食的話,那麼郭業的一句‘遊俠兒’絕對就是精神糧食。
令在場三兩百的混混們紛紛陷入了遐思和意淫當中。
遊俠兒,
行俠仗義,鋤強扶弱,
地痞流氓也是人,也需要世人的認可和尊重,郭業今天給他一個遊俠兒的稱呼,
絕對是一個殿堂級的讚譽!
郭業看着衆人默默陶醉於自己給的精神享受之中,隨即輕輕吟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最後對着衆人躬身抱拳朗聲道:“諸位遊俠兒,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郭某願與諸位遊俠兒維護好隴西城治安,共建美好大隴西!”
說完拍拍屁股,也不再墨跡,對着身後早已聽着傻傻發愣的龐飛虎低聲道:“頭兒,速戰速決,咱們該去審訊秦威那個王八犢子了。”
龐飛虎驚醒,再次完敗在郭業的大忽悠之下,恍過神來之後,對着郭業點頭道:“是啊,必須儘快撬開秦威的嘴巴,將口供和他與何家往來販賣私鹽的賬簿找到。不過秦威這廝混跡衙門這麼久,對衙門裡頭的刑訊逼供都清楚的很,郭業你有何辦法能讓他乖乖配合咱們呢?”
郭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信心十足地說道:“頭兒,你就放心吧。百般花樣全都在我腦子裡裝着呢,咱們走着!”
龐飛虎唔了一聲,徑直先往雜院方向走去,沉聲道:“走着,會會咱們皁班這個老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