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魏王李泰毫不留情的鄙視與奚落,讓郭業的臉頰不由一陣火辣辣的疼。
不過他暗暗告誡着自己,戒急戒躁,小不忍則亂大謀,那樣更會讓人看低而自取其辱。
只見他莞爾一笑,一臉的風輕雲淡,眯着眼睛很不在意的打量了下李泰,輕聲說道:“我道是誰大言不慚呢,原來是魏王殿下你啊?”
李泰聞言頓時勃然大怒,喝道:“姓郭的,你放肆!”
太子李承乾也是起身,皺着眉頭陰着臉喝道:“郭業,你大膽!”
正與文成公主聊着天的高陽公主亦是聞言變臉,霎時站起指責郭業道:“你這臣子口出輕侮,好沒規矩。”
至於文成公主倒是沒有惱怒,反而一臉的擔憂望着郭業。而其他兩位公主因爲坐得比較遠,郭業並未看見她們的變化。
不過他猜得出來,能跟李泰、李承乾一起出宮來大慈恩寺的公主,絕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長孫皇后所出。
看着年紀,應該是傳說中的城陽公主和長樂公主了。
不過他知道現在可不是看美人公主的時候,他此時被這李泰兄妹三人的發難而再次成了全場的焦點。
換做普通人,早已嚇得雙膝發軟癱倒在地了。
但是郭業則不然,仍舊站在原地沒有退怯,面對着三人的質問,他淡然回道:“太子,魏王,還有這位,呃……高陽公主是吧?這裡並非皇宮禁苑,也並沒有豎着一張‘非皇室中人不能踏入’的牌子,郭某怎麼就不能坐這兒了?”
身後的劉振軒和李淳風聽着郭業不退反進的話,暗暗爲他捏了一把汗,心中紛紛駭然道,侯爺(師叔),這也忒大膽了吧,連太子儲君,親王公主都敢硬着擡槓?
聽着郭業這番詭辯,李泰兄妹三人各有變化,高陽公主天性率直,氣鼓鼓地看了眼草廬四周,居然嘟囔道:“哼,果然沒有立下牌子,大慈恩寺裡的和尚真是懶惰不堪,本公主懶得和你計較。”
嘟囔罷,便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不再看着理會郭業。
她這一出着實讓李泰和李承乾跌破了眼鏡,差點暈倒,高陽皇妹這也太沒心沒肺了吧?居然半路甩開不摻合了?
李承乾見狀,心思,也對,這既不是宮裡,也沒有立下規矩,如果硬是不讓他在這兒坐,倒有些盛氣凌人了,到時候被御史言官們一狀告到父皇那兒,就划不來了。
李承乾最近深居簡出,天天被李綱醍醐灌頂說教着,也學聰明瞭。他知道自己如今在父皇的心目中地位有些不穩,不能再惹是非了。
當即,他清咳兩聲,衝李泰說道:“王弟,這郭業素以詭辯著稱,皇兄我委實爭辯不過他。皇兄知道王弟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定能將這姓郭的說服,好讓他知難而退。呃……這種場面就交給王弟你來應付了,王兄是你堅強的後盾。”
說罷,又衝郭業一副憤慨怨恨的口吻說道:“益州侯,你別得意莫囂張,孤的魏王弟自能給你一番顏色,打消打消你的氣焰。”
隨後,居然和高陽公主一般無二,自顧坐了下來不再直視郭業。
郭業聞言見狀,再次傻眼了,行啊,李承乾這小子的智商最近居然看漲了,莫非這些日子以來太子府中有高人出沒?
好你個李承乾,居然還學會拿李泰當槍使,一通話說得還挺是體面,偏偏都擊中了李泰這小子的心坎兒上。
果然,李泰聽着一直與自己不對付的太子哥哥說完話,臉上氣焰更盛,得意之色呼之欲出。
他暗暗尋思,本王今天還真非要給郭業一點顏色瞧瞧,也要讓世人都知道,連太子都搞不定的人,本王偏偏有辦法有手段將他震懾讓他退怯。
哼,誰說太子就強過本王的,他只是走了狗屎運,比本王早生了那麼幾年而已,實則連本王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陡然間,他更是信心百倍,戰鬥指數直線彪升幾乎爆表,威風凜凜地又是衝郭業喝道:“益州侯,休要狡辯,你看看在座的這些人哪個不是天潢貴胄,哪個不是皇家子嗣?你硬要擠進我們這些人裡頭,難道你忘記了君臣有別,忘記了上下尊卑之分嗎?”
一番擲地有聲的說話剛落下,早已坐下的太子李承乾居然滿臉興奮的鼓掌喝彩道:“好,王弟說得好,真是令人振奮,說得大快人心啊!王弟果真有才!!!”
這番無異於火上澆油之話,更是令李泰的虛榮心得到百倍的滿足,彷彿在這一刻,他已經看到了李承乾退位讓賢甘願屈居自己之下,彷彿在這一瞬間,他得到了場中衆人的頂禮膜拜。
郭業仍舊是不急不躁,臉色淡然,心中暗罵,孫子兒,你讓你那哥哥當槍使了,知道不?
一直擔憂着郭業的文成公主見郭業久久無語,誤以爲郭業是被李泰說得詞窮,無言以對了。
當即,她緩緩起身衝着隔壁草廬中的李泰勸道:“王弟,益州侯是本宮請進寺內的客人,莫要如此輕侮纔是。不如賣皇姐一個面子,可好?而且嚴格來說,益州侯跟我皇室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他乃霍國公……”
“公主殿下,請慎言!”
突然,郭業臉色驟然一變,及時阻止了文成公主繼續揭秘的話,而後嘴角噙起一絲詭笑,說道:“多謝公主殿下的關心與擡愛,郭業乃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讓一個女子替我說情,這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嗎?放心吧,郭某不會自取其辱的。相反,今天我要給魏王殿下上上一堂課,告訴他什麼叫做‘辱人者,人恆辱之!’”
唉……
文成公主見郭業這般好強,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帶着郭業進來寺內,又豈有現如今這幅光景?
突然,她也發現郭業嘴角處的那道笑意,心中又不免起了幾分狐疑,難道他對魏王弟的發難,腹中早有對策,能遊刃有餘對付不成?
李泰見着郭業這般死磕到底,委實氣爆了,特別是最後那句話徹底將他激怒了,叫罵道:“放肆,你是什麼東西?你自持什麼身份?你又何德何能?居然還敢給本王上課?”
郭業面色一沉,冷笑連連道:“魏王殿下,既然你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冠冕堂皇,那你敢不敢回答郭某的幾個問題?”
李泰眼神凜冽如刀鋒,鋒芒畢露地喝道:“好,今天就是讓滾得心服口服,問完趕緊滾蛋,莫要在此聒噪惹人厭煩。”
霎時間,氣氛越發地緊張肅穆起來,已然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誰勸也不頂用了。
郭業不再拖沓,徑直問道:“敢問魏王殿下,今日你與太子殿下,諸位公主殿下,還有在場的王公大臣與子弟,乃至數千近萬的香客齊聚大慈恩寺,所爲何事?”
李泰眉頭緊皺,不耐煩道:“你說得盡是些廢話,你是眼瞎了,還是耳聾了?難道你沒看見,本王等人齊聚大慈恩寺,是爲了聽玄奘大師弘法講經嗎?若不是你這不知尊卑的賊廝鳥在此搗亂,玄奘大師早已開講了。哼,還不滾下去?”
郭業風輕雲淡地揮揮手,搖頭道:“不急不急,還有第二個問題。敢問魏王殿下,大慈恩寺又是什麼地方?”
李泰聽完這個弱智問題,又是大怒:“你……你問這些,真當本王是傻子嗎?混賬東西!”
郭業還是不急不躁,風雨不動的穩穩問道:“郭某豈敢當殿下你是傻子,這事兒你自己承認便好。殿下,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李泰見着自己一句話沒留神,又被郭業又打了一悶棍吃了虧,真是恨不得衝上前去暴揍他一頓。現在只得氣沖沖地說道:“你廢話真的好多,大慈恩寺乃是佛門清靜地,不然本王來這兒做什麼?”
郭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拖着長音緩緩說道:“哦……大慈恩寺乃是佛門聖地,殿下等人齊聚在此是爲了聽玄奘大師講經頌佛,看來殿下跟衆人一樣,都是虔誠信佛之人,不然也不會來這兒了,對吧?懂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猛然!
郭業突然神色勃然鉅變,如疾風驟雨般衝李泰咆哮道:“既然殿下知道這裡是佛門聖地,知道今天是來聽玄奘大師弘法講經的,那你怎會不知佛家有云,衆生平等之理?怎麼到了殿下你這兒,就變成了人分三六九等了?”
咆哮一通,後發制人,立馬將李泰給唬住了。
趁着李泰精神恍惚還未反應過來間,郭業又冷笑質疑道:“郭某聽完魏王殿下的這番話,現在委實很是費解,佛祖到底是弘揚衆生平等呢?還是人分貴賤與尊卑?如果是衆生平等,那魏王殿下在這佛門聖地宣揚尊卑有別豈不是對佛祖大不敬?你這般大言不慚口出不遜,豈不是與坐在佛祖前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肆玩女人的潑皮無賴一般無二?”
反擊得手,他口氣有立馬驟變,用一副語重心長地口吻說教道:“魏王殿下啊,這做人吶,始終要有敬畏之心。對天地敬畏者得天庇佑,同理,你既然身處佛門聖地,又在此聽高僧弘法,就應該對佛祖保持一顆虔誠之心。不然口出妄語,污了佛祖雙耳,可是要下阿鼻地獄受那挖眼拔舌勾魂之苦的喲!”
這下,李泰徹底陷入了狂躁,整個人氣得瑟瑟發抖,袍袖橫甩,金冠顫顫,雙眼迸火,咬牙切齒哆嗦道:“姓郭的賊廝鳥,你敢詛咒本王?信不信本王治你大罪!!!”
“魏王,你少拿親王的架子嚇唬我,這裡是佛門聖地,不是你的魏王府。在這裡,衆生平等沒有貴賤,你我都一樣,皆是來聆聽佛音的。”
郭業亦是爭鋒相對,絲毫不露怯地還擊道。
最後,他居然扭頭衝着高臺上披着鮮紅袈裟的玄奘扯開嗓子喊道:“玄奘大和尚,別一個勁兒傻坐在上面看風景了,你來跟這位魏王殿下講講,佛門聖地到底是不是衆生平等啊?”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譁然。
玄奘聖僧,地位何等尊崇,豈容郭業如此大呼小叫,還言語輕佻冒犯至極?
可誰知——
高臺之上,寶相莊嚴‘雙手合十的玄奘突然破顏微笑,宛若摩訶迦葉佛拈花一笑般,令人生出不嗔不怒不喜不悲的無上境地,心生嚮往。
緊接着,一道空靈無雜陳的聲音從玄奘口中傳出:“郭施主深具慧根,與我佛果真有大緣!諸位施主,諸位信徒,衆生因緣和合而生,本性皆是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不垢不淨,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故,我佛曾言,衆生平等皆無相,爲何煩惱苦?阿彌陀佛……”
玄奘高宣一聲佛號,緩緩閉起雙眼,再次說道:“衆生平等,善哉,善哉!魏王魏王,癡兒癡兒,紅塵業障多多,你能悟否?”
轟~~
玄奘此言一出就如下了法旨一般,在場諸人上至太子,下至販夫走卒,皆紛紛跪地,頂禮膜拜,口稱我佛慈悲。
此間唯獨郭業一人繼續傲然站立,望着周遭遠近到處虔誠跪地之人,亦是極爲震撼,嘖嘖,真是說跪就跪啊?
此時他再擡頭望向玄奘大和尚,此時正值夕陽落下,一道霞光照映在他的身上披着的鮮紅袈裟上,竟然折射出一圈淡淡的氤氳光暈,日……
這也行?
八成在場所有人都將這淡淡的氤氳光暈看作佛光普照了吧?
好傢伙,玄奘真是走了狗屎運,居然誤打誤撞讓在場這些人以爲佛祖下凡,這下想不出名都難了……
再看魏王李泰,跪在地上,居然嚇得連頭都不敢擡,生怕自己剛纔那番言論遭來佛祖的報應。
這孫子,當真是徹底慫了!
ps:又是一章四千多字的,可以當作兩章交差不?贊成的同學,在書評區言語一聲,讓俺偷懶一回,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