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對李二陛下的滿腹怨氣和種種不滿,魯王李元慶,道孝王李元芳等人處心積慮的重新擁立廢太子李承乾復位,讓郭業不僅聞到了濃濃的陰謀味道,還讓郭業的內心深處感到了一抹膽寒。
這一抹膽寒來源於,他們爲何敢當着自己的面,如此地大言不慚?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是李二陛下的人嗎?這麼明目張膽地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對李二陛下的憤慨,如此明目張膽地尋求自己支持與他們一同擁立李承乾復位。
郭業不禁納悶,一個退了位的太上皇,三個混吃等死手裡毫無實權的庶出王爺,哪裡來這麼大的底氣?他們又有何倚仗?
李淵落在郭業身上的那雙渾濁老眼猛地精光綻放,興許是猜出了郭業的心思,不由嘴角微微抽搐,抿笑道:“郭愛卿,是否覺得寡人當着你的面說這些事情,很是唐突?還是說,寡人明知道你是世民一手提拔,卻與你商量如此機密之事,感到很惶恐?你心裡是不是在暗自非議寡人老糊塗了,明知道你是世民跟前正得寵的臣子,卻與你商量這種事情不就是與虎謀皮嗎?是也不是?”
毫無意外,李淵算無遺漏,郭業的心思統統被他猜中,好像內心所有的秘密都被曝曬在陽光之下,無所遁形。
誰知李淵乾枯的老臉上閃現出幾分詭色,衝坐在對面的道孝王李元芳伸伸手,示意道:“元芳,將東西拿出來。”
李元芳唔了一聲,從懷裡拿出一本貌似賬簿一樣的東西,然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遞到了李淵的手上。
正當郭業好奇這賬簿一樣的物什是什麼玩意時,李淵已經翻開賬簿,自顧開口問道:“郭卿,揚州鹽運使關鳩鳩,此人是你的得力屬下吧?”
關鳩鳩?
無端端地提關鳩鳩幹嘛?
不過關鳩鳩是自己出任揚州刺史時帶往揚州,提拔到揚州鹽運使任上的,這個早已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事無不可對人言。
隨即,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表示承認。
李淵沒有看郭業,而是繼續看着賬簿,念道:“關鳩鳩出任揚州鹽運使已經有一年左右了吧?呵呵,你知道你這位屬下在鹽運使衙門任上貪墨了多少銀子,暗中截留了多少鹽稅,中飽私囊嗎?”
嗡~
郭業的腦子彷彿被一柄大錘猛力地重擊了一下,一時間被驚到了,關鳩鳩貪贓截留鹽稅了?我怎麼不知道?
可他一想到關鳩鳩這廝的性子,再看着李淵手上那本賬簿,心中駭然道,看來八成是真的。
一念至此,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暗暗罵道,這個狗日的關鳩鳩,老子早就交代過他,莫伸手,伸手必被抓,他竟然當老子的話是耳旁風?
李淵緩緩擡頭,將郭業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好像對於郭業的意外早有預料。
緊接着,他又繼續翻動賬簿,念道:“對於白衣神箭王伯當此人,郭卿瞭解有多少?”
白衣神箭王伯當?
怎麼李淵也知道王伯當的存在?
郭業這下慌神了,甕聲甕氣地徑直問道:“太上皇,您老人家到底想要幹嘛?”
李淵緩緩合上賬簿,確切地說,應該是記事簿,輕笑一聲,笑道:“郭卿啊,若非寡人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去調查你,還真是不知道你竟然隱藏之深,居然連王伯當都有深交。”
“我不認識!”
郭業硬着頭皮搖頭方否認道:“白衣神箭王伯當,微臣是有聽說過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卻不認識他。”
“哈哈哈……郭卿這有點言不由衷了喲!”
李淵捋須笑道:“王伯當,當年他追隨李密的時候,寡人曾見過幾次。可惜啊,這人頑固不化只效忠那李密一人,不能爲我大唐所用,所以最後跌落山崖而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他還沒死,居然在西川都護府一帶的野狼峪爲匪首,與時任西川小都護的郭卿素有往來。至於他後來爲何組建野狼軍,進駐吐谷渾國,這點寡人無法查究。不過,在郭卿收服吐谷渾國時,王伯當和他的野狼軍可是爲郭卿出力不小喲。吐谷渾被郭卿收服,事成之後,王伯當隱居山林,更是將親手組建的野狼軍交到了郭卿的手中,嘿嘿,如今野狼軍被分割成了幾股兵力,而統領這幾股野狼軍的將領便是郭卿當初拉起的班底吧?龐飛虎……康寶……這些駐守在吐谷渾道各個城池的將領,都是郭卿的嫡系心腹吧?”
冷~
郭業渾身冒起冷顫,一股寒意從後背漸漸爬上頭來,李淵居然對這些事情知道得這麼清楚,太可怕了。
除了宇文倩和東廠沒有被李淵調查出來之外,其他事情皆已經被李淵所發現。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不容郭業抵賴,他橫眉豎起,慍怒道:“太上皇,你……你竟然在背後調查我?”
“嘿嘿……郭卿啊,並非寡人有心在調查你。而是……”
李淵指了指郭業,冷笑道:“而是郭卿你崛起的速度太令人驚駭了,由不得寡人不關注你啊。可沒想到,意外查到了這麼些東西。好你個郭愛卿,真是藏得夠深啊!王伯當,嘖嘖,你竟然跟我李密的餘孽白衣神箭王伯當,乃是莫逆之交。如果寡人將這事兒捅到我那個當皇帝的兒子跟前,你猜他會如何看待郭卿你?”
怎麼看待?
郭業當然知道李二陛下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儘管李二陛下不會因爲自己與王伯當的關係而砍了自己的腦袋,但是至少從此以後勢必會有一層隔膜。
這不是郭業願意看到的。
不過他很好奇,爲什麼李淵能夠查到已經退隱山林的王伯當。
隨即,他問道:“太上皇,你是如何查到王伯當的?”
李淵無聲地搖了搖頭,然後衝對面的李元芳招招手,示意道:“元芳,你來告訴他!”
李元芳唔了一聲,看向郭業,說道:“如今吐谷渾道的行軍大總管乃是河間郡王李孝恭,而你那位心腹將領都在河間郡王手下辦差,呵呵,偏偏你那幾位心腹又是鐵板一塊,一直都不肯唯孝恭之命是從。所以孝恭只能從他們的手下逐個擊破進行拉攏了。要怪只能怪你那所謂的野狼軍良莠不齊,竟然有人向孝恭透漏了白衣神箭王伯當乃是野狼軍的真正組建者。所以啊,孝恭就將此事傳進了長安,傳到了我父皇那兒。對,郭愛卿可能還不知道河間郡王與我父皇的關係吧?”
郭業暗道,不就是叔侄關係嗎?
李元芳稍稍停頓了一下,有些自鳴得意地說道:“我父皇與他名爲叔侄,但孝恭屢屢受李世民的忌憚和防備,所以孝恭真正效忠的也只是我父皇。這下你該明白了吧?”
原來如此!
康寶、龐飛虎他們真是疏忽了啊,我再三叮囑他們治軍定要從嚴,竟然還會出現如此麻痹大意之事,唉,太讓我失望了。
不過郭業很快便釋然,畢竟野狼軍人數多達十萬,當初又是成分複雜什麼樣的人都有,裡面有一些別有用心之輩也實屬正常。正是大樹有枯枝,這個委實無法規避。
猛地,郭業想到既然他們已經知道了王伯當的身份,而王伯當偏偏又隱居在河間郡王李孝恭所在的地盤,那麼……
隨即,他心中忐忑地猜測道:“這麼說,王伯當也被李孝恭找到了下落?”
“沒錯!”
說話的還是李元芳,他笑道:“不僅找到了他的下落,而且如今已經被孝恭關押了起來。不過你放心,我們並未要了他的性命,也並未對他嚴刑拷打,沒有讓他受丁點的委屈。不過將來到底如何,還是要看你平陽郡公的態度了。”
威脅!
先是貪墨鹽稅的關鳩鳩被他們抓到了證據,再是身份敏感的白衣神箭王伯當被他們關押,很明顯,郭業看出來了,李淵和李元芳他們是想拿這兩個人逼自己就範。
果不其然,李淵又開口了:“郭卿,寡人聽說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而且都說隴西郭業素來護短,寧可自己吃苦受罪,也絕對不會讓手下兄弟身邊朋友受半分委屈。所以,寡人相信,你不會眼睜睜地看着關鳩鳩因貪墨而受到制裁,不會看着王伯當因爲你而受罪,甚至丟了性命吧?”
打蛇打七寸,李淵的確捉到了郭業的軟肋之處。
無論是關鳩鳩也好,還是王伯當也罷,郭業都不希望他們出事。
原來這就是李淵敢和自己如此開誠佈公談李二陛下的倚仗,原來這就是魯王等人要求自己一同支持他們擁立太子李承乾復位的本錢。
“識時務者爲俊傑!”
李淵緩緩說道:“郭愛卿,寡人相信你是個明眼人,一定慎重作出選擇的。”
面對着李淵的裹挾,郭業心中憤慨又無奈,冷冷笑道:“呵呵,太上皇和諸位王爺真是處心積慮,費盡心機啊。說吧,你們想要我幹什麼?”
“痛快!”
李淵讚了一聲,然後輕輕說道:“第一,過幾日朝堂之上會有人出來支持擁立太子復位,郭愛卿你要做的就是帶領士林清流系的一衆官員,共襄盛舉一同表明態度,支持太子復位。第二,你要去信一封致你在吐谷渾道駐守的那些心腹將領,讓他們無條件聽候河間郡王李孝恭的調遣。至於第三嘛,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必須在兩個月內辭掉禮部尚書之位。”
郭業瞪大了眼睛,奇問道:“爲什麼要我辭掉禮部尚書之位?”
李淵又看了一眼李元芳,然後垂下了頭不再說話。
而對面的李元芳立馬會意,衝郭業笑道:“因爲我父皇希望你能辭掉禮部尚書之位,然後想盡一切辦法將殷天宗的領軍衛府大將軍之位接管過來。換而言之,我父皇希望你能夠掌控長安城的城防布控。”
李淵猛地一擡頭,沉聲喝道:“沒錯,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須先帝都長安城掌於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