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有人質疑道:“姓牛的,你莫因爲自己姓牛,就可着勁兒的吹牛皮好不好?莫說二十萬貫了,就是十萬貫,你們戎州拿的出來嗎?”
“牛刺史就算要討好冀王,也得量力而爲哩?總不能爲了你個人的前途,就讓戎州餓殍遍地吧?”
“須知今日乃是軍議,你牛刺史誇下了海口,到時候卻拿不出錢來,那就有貽誤軍機之嫌,論罪當斬!”
……
全場的奚落、嘲笑聲,響成了一片。
崔耕也覺得這中年刺史的話有點兒不靠譜,戎州的地理位置他知道,緊鄰着州,現在已經成了抵禦蠻人的前線,駐紮着大量的朝廷軍隊。
按說,這位牛刺史只要把朝廷大軍供應好了,就是大功一件。他哪來的那麼多錢貢獻出來做軍餉?
當然了,即便這牛刺史所言再不靠譜。作爲主動對自己示好的“千里馬骨”,自己也得迴護他。
待人們的聲音漸漸低,崔耕輕咳一聲,道:“牛刺史願獻軍資二十萬貫,真是對朝廷一片忠心嗎,本王甚是高興。但是,朝廷也不能不考慮地方的難處,這樣吧,你們戎州只要出軍資五萬貫,本王就爲你向朝廷請功。”
五萬貫這個數字,是崔耕仔細掂量過的。既不會太多,讓戎州無法承擔,也不會太少,讓牛刺史今日的所爲成爲一個笑話。
然而,這牛刺史卻是毫不領情,微微一躬身,道:“怎麼?冀王您也不信,我戎州能提供二十萬軍資?”
“不是不信,只是……”
牛刺史打斷道;“您不信也是人之常情。俗話說得好,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您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戎州的府庫中看看。若是回報說府庫內的財帛少於四十萬貫,您儘管下令,罷了下官的刺史之位!”
“嗯?四十萬貫?這麼說……戎州是確實有拿出二十萬貫的軍資的實力嘍?”
崔耕終於對這位牛刺史正視起來,道:“敢問牛刺史……你叫什麼名字,都有什麼履歷?”
“在下牛仙客,今年三十七歲,涇州鶉觚人,原爲鶉觚縣小吏,歷任鶉觚主簿,安元縣縣令,雅州錄事參軍等職,逐漸積功至戎州刺史。”
“牛仙客?”
崔耕聽了這個名字,頓時對他之前所言的戎州能拿出二十萬貫錢來,再無懷疑。
這牛仙客日後做到了大唐宰相,憑藉的就是理財之能。
據說,他由河西節度使,改任朔方軍行軍大總管時,河西節度使之職由崔希逸接任。崔希逸發現牛仙客爲官府積蓄的財物,簡直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非常可觀。
於是,崔希逸主動上表,爲牛仙客請功。
唐玄宗便命刑部員外郎張利貞前去核實。張利貞經過調查,回奏朝廷稱,河西確實是倉庫盈滿,器械精勁。
唐玄宗大悅,欲以之爲相,但遭到了當時宰相張九齡的反對。張九齡認爲,牛仙客乃邊疆小吏出身,讀書不多,不堪爲國家宰相。
但是,另一位宰相李林甫卻言道:“只要有才識,何必滿腹經綸?天子用人,有何不可?”
最終,牛仙客成功爲相,張九齡卻被罷免了宰相之職。
牛仙客爲相,開創了兩個先例:其一,由一鎮節度使直接入朝爲相。其二,因爲善於理財而爲相。
至於他爲相之後的表現……怎麼說呢?他不敢和姦相李林甫硬抗,表現的唯唯諾諾,當時人們對他評價不高。
但是,他在關中地區推行“和糴法”,以比時價高二三成之價收買糧食,並停運當年江淮應輸京師之租,從根本上解決了長安糧荒問題,堪稱能吏。
總而言之,這是個善於理財,沒什麼鋒芒的老實人。
崔耕現在越看牛仙客越是歡喜,對衆人道:“本官對牛刺史所言的,能捐輸軍資二十萬貫,毫不懷疑。既然被評爲中州的戎州都願意出錢二十萬貫了,那麼……你們呢?出太少了,不合適吧?”
“我……我們……那當然不合適了。”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有牛仙客這個標杆立起來,大家當時就不敢哭窮了。
原來是權懷恩打頭,法不責衆,大家哭兩聲就哭兩聲吧。但是現在,大家再哭窮,那就有鐵了心與崔耕爲敵的嫌疑了。
真當滅了契丹,殺了故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姚壽,和當今天子分庭抗禮的崔耕,是什麼善茬啊?
當即,除了益州的權懷恩以外,其餘各州努力報效,湊了三百萬貫軍費出來。
雖然依舊不夠評定蠻人之亂,但應付一陣子軍費,已經毫無問題。
權懷恩的面色無比難看,衝着牛仙客寒聲道:“牛刺史一向老實,今日卻如此跳脫,莫非是被高~官厚祿迷了眼?小心有命掙,卻沒命享受啊!”
崔耕卻是微微一笑,道:“權長史不必爲牛刺史費心了。只要本王還活着,牛刺史就穩如泰山。”
“哼,說得好聽!”
話不投機半句多,權懷恩起身,拂袖而去。
……
……
經過這麼一場會議,牛仙客就算徹底打上了崔耕的標籤。
當日下午,牛仙客又帶着一些禮物,主動拜訪。
崔耕從直覺上就感到不對,牛仙客是個老實人,大部分時候屬於隨波逐流的狀態。他今日急於站隊,着實沒什麼必要。現在又如此奉承自己,更與他的性格不符。
略微寒暄了幾句後,崔耕將伺候的丫鬟僕役摒去,道:“牛刺史,現在沒有旁人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要求到本官的頭上?”
噗通!
牛仙客跪倒在地,道:“冀王您猜的沒錯,仙客確實有要事相求。您若是答應了,就算要我做牛做馬,某也毫無怨言啊。”
“哦?到底是什麼事兒?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