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寒木一直是一個成功的刺客,是青衣亭赫赫有名的三號。一號和二號分別是他的大師兄和二師姐。
五歲拿着父親做的小木馬玩耍回來,剛踏進院門,就發現父母滿身傷痕躺在血泊之中,眼睛突出,死不瞑目。小寒木哭啊,搖啊,阻止了鄰居好心的幫忙安葬,希望他們能夠醒來,可是一天一夜過去了,他們還是靜靜地躺在那裡,直到臭氣熏天,暈倒在地,鄰居才乘機將倆人安葬。懷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小寒木以爲自己已經在那天哭幹了眼淚,從此再不會流淚,再沒有感情。
好心的鄰居將他送往了遠方的叔叔嬸嬸家。叔叔嬸嬸當有外人在的時候,對他溫言細語,和眉善目,博得了遠遠近近的一片讚賞。可謂有小寒木自己知道,他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而晚上當所有人都睡了的時候,他還在砍柴,做小玩意,整夜整夜的,直到實在困死了才窩在柴房裡睡了,可往往沒睡一會,就被嬸嬸又扯着耳朵叫了起來,而屁股上同時捱了狠狠的幾巴掌。小寒木想哭,可是哭不出來,他想自己的淚腺已經乾枯了。但他並不恨他們,他們沒有義務收養自己,於是他忍辱負重,努力幹活,可即使如此他們還是視他爲眼中釘。
六歲時,小寒木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被叔叔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然後,叔叔藉口去買點東西,馬上回來,可等到天黑了,又亮了,叔叔還沒有回來。於是,明白了,漠然地開始了流浪。流浪在七國,踏遍了每一個城市,小寒木從來沒有開口乞討過,被其他乞丐起了個綽號“悶葫蘆”。不開口,自然不如那些或乖巧或靈牙俐齒的小乞丐容易討到東西,小寒木往往吃一頓餓三頓的,就這樣,整整流浪了一年。
七歲時,受盡欺凌,瘦骨嶙叮的小寒木,遇到了熟人,一個老人。老人唏噓他的遭遇,收他作了關門弟子,每日教他讀書寫字,教他舞刀弄劍。小寒木沒有笑,他以爲自己的臉已經僵化了。師姐寒桐一直不甘心,想逗他笑,他煩了,就自己親手做了個面具,套在了臉上。從此後,他再也沒有露出過真面目,甚至以爲自己要戴着面具終老一生。
訓練很苦,很累。師姐總是哭,師兄就去哄,不哭了,繼續練。寒木總是一個人躲得遠遠的,獨自練習。
不知不覺過了十年,寒木十六歲了。師傅交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去刺殺一個人。他乾淨利落地完成了任務,也從此知道了自己所居的地方是青衣亭總部,而青衣亭則是七國最有名最神秘的刺客組織。
十年,又過了整整的十年。寒木已經替師傅完成了數不清的刺殺任務,成就了影子刺客的盛名。影子刺客出手僅一擊,落空絕不第二擊。所以如果知道成爲了影子刺客的目標,就要千方百計地逃脫他的一擊,可是,十年來,躲過第一擊的不超過兩個,其中一個就是青鸞。
在這十年歲月,寒木沒有動過心,也沒有心軟過。可是不知道爲何,自從第一眼見到青鸞,他就表現的不像自己了。
在瑪依王國通往景園的路上,他穿着影子套裝,看着白衣飄飄的她一手抱着個粉嫩可愛的小娃,一手牽着個伶俐可愛的彩裙小女孩,踏着滿地的金色楓葉,漸行漸近。她有時輕輕地跟小娃說着什麼,有時又微微傾下身仔細聆聽着小女孩的話語,臉上溫柔的光芒,與漏過稀疏楓葉的陽光相映成輝。
看着她就要走到跟前,寒木握着劍柄的手無來由地輕輕顫動了一下,就這一下,她似乎察覺了,眉頭突然皺緊了,越皺越緊,緊得心沒來由地一揪。可是十年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拔出了劍,一劍劈下,穿着影子套裝,這一劍也是無影的。
她很警覺。就在這一劍劈下的時候,寒木眼睜睜看着她的瞳孔猛得收縮成了針孔大小,踏出的右腳生生停在了半空,身子如弓繃緊,還拉住了那個小女孩免受了劍氣的波及。
一擊失敗,寒木轉身離去,他想去回覆任務,說自己失敗了。“失敗,並不可恥。重要的是要知道爲什麼失敗?這樣,當下次面對同樣的情況時,纔不會一敗再敗。”師傅的話讓寒木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他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失敗?“一個刺客如果握劍的手開始顫抖,就說明他已經不再適合做刺客了。”師傅的話已經被師姐用親身經歷所驗證了。難道自己也要重蹈師姐的覆轍?
雖然做不做刺客對於寒木並不重要,但他還是決定去搞清楚這回事。於是他返回到了那條路上,在那個小鎮重新看到了她,遠遠地跟了上去。然後又跟着上了樓月樓。
當寒木一走上樓梯,他就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她竟然感覺到了自己就是那個隱形刺客?一邊尋思着,一邊竟然對着她的目光迴應了淡淡的微笑。這一笑,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已經多少年沒有過笑容了?十年,還是十五年,還是二十年?他很驚訝,所幸面上帶着面具,別人也無從察覺。所以,他索性大膽地笑着直看着她。
可是,他驚訝地發現她看看向自己的目光很複雜。敏銳的觀察力讓他發現她的雙手在顫抖,嘴脣也在顫動,她怎麼了?小娃插了一句,她搖了搖頭,她在否認什麼?於是寒木研究地看着她,直到她匆匆地逃離。
寒木呆坐了沒幾分鐘。再次的接觸,他還是沒想明白失敗的原因。第一次,他違反了自己的原則,追了上去,他決定殺了這個女人。在自己還沒有報血海深仇的時候,他希望自己的手還不會顫抖。
十年的刺殺任務,跟刺殺目標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這一次說的多,更何況還是微笑着。她很特別,問自己是殺一次還是殺一世,雖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區別,但還是回答了一次。她還很善良,即使死,也要保護那兩個小孩,而他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接受了那個荒謬無比的保鏢任務。
他很輕易地就殺了她。在她死的那一剎那,他心中的大石頭落下了。他不會跟師姐一樣面對目標下不了手,可是爲什麼他的心有些隱隱的疼痛?
他將這歸根於那個女孩是個善良的天使,殺天使心裡終究會有些難受,於是,他決定盡力地去完成她最後的託福,照顧這兩個也天使般的小孩。
可是,這兩個小孩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到樓月樓的短短一段路,他就飽受了折磨,可是他竟然很享受這種感覺,覺得被折磨着,心中的疼痛反而有所減輕,甚至他的面具被揭開,他也沒有生氣。
而當他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突然心情大好,覺得心中的多年的壓抑一下子煙消雲散,甚至哈哈大笑,甚至開起了玩笑。雖然這玩笑並不好笑,冷的要死。
她說有事,又走了,把兩個魔鬼小天使信任地託付給了他。而他也覺得理所當然,沒一點訝異。接下來幾天,她杳無音訊,小天使們則天天折磨他,他任勞任怨。這一些,對於飽受苦難的他來說,早就是小Se了吧。而越相處,他越發現,這兩個小孩,其實內心並不壞,自所以折磨他,不過就是報復他曾經傷害他們的姐姐罷了。
他震撼於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們之間的心心相印。師姐,永遠是跟師兄混在一起,而當師姐愛上了那個目標,師兄卻告密,成了師姐殘廢的罪魁禍首。真情,真的存在嗎?他很懷疑。可當他看到倆小孩都感覺到姐姐面臨危險的那種痛苦,他相信了。
當他看到她剛纔爲了救小娃娃,不顧生死追了下去的情景,他更相信了。
而當聽到紅嫁衣的時候,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陣苦澀,莫名其妙的苦澀。看着重傷的青鸞,他不由彎下腰,柔聲地道“別說話了,以後有的是時間聊。還是先找個大夫給你療傷。”說完,沒等回話,動作輕柔地但又不容置疑地抱起了她,向着前面走去。長大了的小葉一愣,心中隱隱有些不爽,但又說不出爲什麼,哥哥般反牽起鳳曲的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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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得像是寒木的番外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