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對斟

羣山青翠,綠樹成蔭,白雲繚繞。少龍山寨就坐落於少龍山脈最高的主峰少龍峰頂,三面懸崖陡峭,唯一平緩的上山之路九曲十八彎,彎彎建着柵門,搭着箭樓,守衛森嚴。峰頂曠闊平整,林立着一間間木屋。木屋前是寬大的空地,四周擱着木架,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神歷999年9月27日上午,屋前空地,一排排黑衣騎士如常訓練。黑衣的銀面騎士龍葉在前巡視着,猩紅的大披風隨風捲飛舞動,似一朵猩紅的鮮花綻放。整個場面嚴整而肅穆。

突然,“啊!”一聲尖叫撕裂了靜寂。黑衣騎士訓練的槍陣中,一身綠衣裙的青鸞兀得出現,瞪着一杆直刺過來的明晃晃的長槍,一時慌了神,竟然未思及躲避,尖叫着愣在當場。出槍的騎士一震,卻已無法收回。眼看青鸞就要血濺五步,突然一道寒光閃過,騎士虎口猛震,長槍脫手,而另一杆長槍斜斜插入地面半截,槍桿猶自急急地顫動,原來是龍葉情急之下,擲出了自己手中的長槍,救了她一命。隨後,龍葉策馬如風奔入場中,一把拉起青鸞入懷,掉轉回頭,飛快出了訓練場。

青鸞猶自陷在震驚中,半晌,纔回過神,對上龍葉冷冷的,夾雜着一絲驚喜、三分惱怒的眼神,莞爾一笑道“龍葉哥哥。”

龍葉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剛纔見她遇險,心中莫名地閃過一絲心痛,抓她出來時更想狠狠地打她幾下,可是這個笑容,卻又將他所有的惱怒給消解了。悶悶地冷哼了一聲算作回答,龍葉揮揮手,示意被打斷的黑衣騎士們繼續訓練,然後環着青鸞騎着神龍駒慢慢向木屋而去。

感受着龍葉溫暖的懷抱,聞着龍葉熟悉的味道,看着銀色的閃爍的面具,青鸞的爪子又開始發癢,試探着去掀面具,可是再次被龍葉狠狠地拍落。揉着發紅的柔荑,青鸞暗暗道“哼!裝神弄鬼,下手賊狠!”

來到自己的木屋前,龍葉突然將青鸞扔下馬,早有防備的青鸞輕輕一躍,如蝴蝶輕輕飄落,倒沒有再像上次摔個四腳朝天。

“你來幹啥?”龍葉恢復了冰霜般的招牌眼神,讓青鸞微微一怔,道“我剛改進了調酒珠的配方,想請你來嚐嚐。‘酒紅愁香珠’還有嗎?”

龍葉臉色稍霽,語氣一緩“寨裡都是酒鬼,剛回來就一搶而空。”隨後帶着一絲玩味調笑道,“這麼好,想我了?”

“婆婆纔想你呢。”青鸞臉上一紅。

龍葉微微一笑,沒再糾纏,道“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沒有傳送陣。”

青鸞嘿嘿笑道“我問婆婆,她就給了我個戒指,說心裡默唸你三次,就可以傳送到你身邊。”

“戒指?”龍葉一把抓起青鸞的右手腕,盯着她中指上的龍形戒指,沉默不語。

青鸞不解地想抽手回去,卻抽不動,龍葉抓得很緊,於是解釋道“婆婆說是你託她保管的。因爲這裡都是怪物,我過不來,就借來用一下。”

龍葉放手,回到桌邊,倒了杯水,一乾而盡。青鸞走到他跟前,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眼神中更隱隱透着悲苦,不由心中一慌,道“你怎麼了?戒指是你的。我就借來用用,又不是不還。”猜想這戒指對他可能有特殊的意義,連忙脫下戒指,遞入他的手裡。

龍葉的手一碰到戒指,先是本能地緊緊抓住,然後身子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把戒指又戴在了青鸞的手指上,柔聲道“戴着就戴着吧,不要再脫了。”眼神中含着傷悲和迷茫。

青鸞有些猶豫。龍葉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含着期待道“既然戴着了,就戴着吧。答應我,不要脫了,不要掉了,好嗎?”

青鸞不知道怎麼回事,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一軟,忍不住點點頭答應道“好。”

龍葉突然笑了。青鸞能感覺得到。雖然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但是他的眼睛出賣了他。不是苦笑,不是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像一個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愛的糖果的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青鸞看着他,也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笑。也許是因爲看着他高興,她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歡躍了起來。

看着青鸞真誠的笑容,龍葉有些遲疑地伸出手,笨拙地撫摸着她柔順的長髮。青鸞再次莞爾。龍葉突然一把將青鸞擁入了懷中,緊緊地,似乎害怕失去什麼。青鸞身子一僵,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說話,也沒有推開他,鼻子裡傳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好聞。

良久,龍葉放開了青鸞。有些歉意地道“對不起!”

青鸞臉紅紅地看着他,眼神中也有着迷惑,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

“你說的調酒珠呢?”龍葉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青鸞取出了十來個小瓶子遞給他,每個小瓶裝着30粒調酒珠。

“這個也是‘酒紅愁香’?”龍葉看着裡面的珠子,淺綠色,有些狐疑。

“還沒取名字。剛研製的最新產品。你先嚐嘗,要覺得可以,就順便幫我取個名字。”提起調酒珠,青鸞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龍葉朗聲道“好!我去拿酒來。”隨後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拎了一大壇酒過來,打開泥封,拿過小瓶子,打開,問道“放多少?”

青鸞看了看酒罈,很大,思索了一下道“0粒吧。你搖搖。”

龍葉丟了0粒進去,捧起酒罈搖晃了一陣,然後取過兩個大碗,倒滿,擡眼看向青鸞,詢問道“陪我喝一杯?”

“你先嚐嘗味道。”青鸞沒有推辭,取過一碗,抿了一小口,對着他笑道。

龍葉喝了一口,久久沒有說話。

“怎麼樣?”青鸞微微有些緊張,她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喝茶,酒,最好還是男人來評論。他們纔有資格說好或者壞。

“快樂,它帶着快樂的味道。喝了,讓人心情愉悅。”龍葉吁了口氣,微微笑道。

“是啊,是快樂的味道呢!快樂總比悲傷好。龍葉哥哥,取個名字吧。”青鸞忖道“這可是專門爲你研製呢!”

龍葉深深地凝視着青鸞,黑眸如潭“叫‘青樂’吧。青鸞帶給大家的快樂。”

青鸞嫣然一笑,如果“青樂”能夠讓龍葉忘記悲傷,也就不枉廢她日夜研製的一片苦心了。

“在這裡住幾天,還是立刻回飄雪城?婆婆好吧?”龍葉舉起了碗,青鸞舉碗碰了碰,抿了兩口,笑道“婆婆很好。我來,除了給你送調酒珠,還有件事情。”將香香說的告訴了他,然後帶着一絲擔憂道“他們人多。你雖然厲害,但所謂寡不敵衆!我知道有個世外桃源,要不你跟我走吧,他們找不到我們的。”

“走?”龍葉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聽到青鸞說“我們”,又微微笑了起來,道“哪裡?”

“我師傅的村子。那裡有封印,除非村長迎接,否則沒有人可以進去。我們在那裡很安全。”青鸞以爲他心動了,笑道。

龍葉微微一笑,幹了一杯,然後眼神逐漸變冷,寒聲道“我不走。他們來了最好,還免得我跑一趟。”

“龍葉哥哥,敵衆我寡,還是暫避鋒芒吧!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婆婆如果知道,也會擔心你的啊?”青鸞擔憂地勸道。

“你沒有告訴婆婆吧?”龍葉的眼神中浮現一抹溫柔。

“沒有。我瞞着婆婆來的。我怕告訴她,她會擔心。”青鸞忖道“這點分寸難道我還沒有嗎?”

龍葉笑道“你其實不是爲了送調酒珠,對吧?你其實就是想來告訴我這件事情!”停頓了一會,玩味地道“因爲你,擔心我!”看着青鸞被猜穿心事後的慌亂和羞澀,忍不住又伸手撫摸起她的長髮,嘆道“既然調酒珠送到了,消息也告訴我了,回飄雪城吧。幫我照顧好婆婆。”瞥了一眼她的右手,道“戒指,有紀錄之前地址的功能,你默唸飄雪城,就可以回去了。”

“你不走嗎?這裡很危險。”青鸞微微擡頭看他。

“有些事情註定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男人總是要學會承擔自己的責任,即使天塌下,也得想辦法扛起。但是你,可愛的小女人,你回去吧,回到美麗的飄雪城,回到善良的婆婆身邊去吧。”龍葉頓了頓,沉聲道,“戒指,不用還給婆婆了,你戴着吧。”

聽着龍葉淡淡話語裡流露出來的沉重,青鸞似懂非懂,但終究是明白了他是不可能跟她走的,而聽到後半部分,心中莫名地一甜,低聲“嗯”了一下,道“好。我走。但此處空氣清新,風景秀麗,不知龍葉哥哥可允許我遊賞幾日?”心中暗道“還是看着點爲好。沒事最好。萬一有事,我能及時讓師傅帶走你。到時可就由不得你不答應了。”

“真不回去?”龍葉擡眼看向青鸞。

青鸞點點頭。

龍葉看了看青鸞手上的戒指,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又替她將酒滿上,然後輕輕碰了碰,一飲而盡。

一碗,兩碗,三碗……

天漸暗,月漸明,酒漸空,人漸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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