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掙錢,要養嘉樹,要好好工作,還要學着做輔食,還要每天寫嘉樹成長日記……
插畫還沒有畫完,設計圖還只是半成品…攖…
掌珠閉着眼想着這些,漸漸的睡意又侵襲而來,她翻了身,將臉貼在嘉樹的小手上,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兒,沉沉的睡着了。
嘉樹百天了,去拍百天照的時候,小傢伙好像是被太多人圍觀嚇着了,自始至終不肯笑,擺着一副嚴肅無比的認真臉,把雙下巴都擠出來了,那表情……真的是很像那個人啊。
掌珠在一邊看着,忍不住的笑起來,笑到了最後,鼻子裡卻酸酸的償。
嘉樹三個月會翻身的,差點從大牀上掉下來,嚇的她魂都要飛走了,趕緊網購了安全護欄裝上。
嘉樹六個月就會坐了,只是還不太穩,坐着坐着就四腳朝天仰在了牀上。
嘉樹八個多月會爬的,小屁股一扭一扭,像個小老虎一樣,威風凜凜的……
嘉樹十一個月會走路的,會走路之後沒幾天,就學會了喊媽媽,從那一天開始,小小的公寓裡就總是迴盪着嘉樹奶聲奶氣的喊媽媽的聲音……
嘉樹一週歲了,過生日的時候,鄰居的小朋友們都來了,嘉樹學了一個新的詞,daddy……
他常常坐在那裡玩玩具,玩着玩着就咧開小嘴奶聲奶氣的喚一聲,或是對着掛着學認字掛畫的牆壁,或是對着明亮的吊燈,或是,無意識的喃喃。
他不明白daddy的含義,或許,只是小孩子覺得好玩吧。
嘉樹一歲三個月斷的奶,掌珠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必須要出去上班了。
但可靠的保姆卻一直未曾找到,掌珠只能暫時將嘉樹託付給鄰居的一位和善的太太,她一到下班的時間就立刻趕回家……
但也不能長年累月這樣下去……
掌珠就是在這一年的繁花三月,遇到梵音的。
她在一個連綿不斷下着雨的清晨,把梵音撿回了家。
也許是白日裡受到了驚嚇,嘉樹夜裡睡的不踏實,總是哭醒,這樣折騰幾次,掌珠也沒了睡意,乾脆開燈守着他。
到了天矇矇亮,嘉樹發起燒來,掌珠趕緊給他穿好衣服,帶他出門去看醫生。
彼時梵音全身溼透蜷縮在她的屋檐下,整個人幾乎都凍僵了,眼睛緊閉着,觸目蒼白的臉上,漆黑的眉和眼睫鴉翅一樣,反差極大的黑白兩色,要她看起來說不盡的楚楚可憐。
掌珠此時顧不得她,想要打電話叫救護車,梵音卻忽然睜開了眼拽住了她的衣角。
“給我一杯熱水,好嗎?”
這一句話,從密西西比州,到加州的這個小鎮,梵音說了不下一百次。
她遇到過不懷好意的黑人,遇到過冷眼無視的太太小姐,也遇到過好心的人,只是,總歸還是冷眼更多。
她身無分文,穿的破破爛爛,身上都是腐爛的傷口,更多的人,是對她退避三舍。
這一次,她依舊沒有報什麼希望,只是機械的問了一句。
掌珠卻在她開口說話時,看到了她身上斑駁的傷痕,她抱了嘉樹蹲下來,將梵音的衣袖捲起來一截,她的小臂上滿是傷口,類似於燙傷和割傷的那一種,掌珠不忍再看,小心的把她的衣袖放好,詢問了一句:“你是中國人?”
梵音點點頭。
掌珠卻回身把公寓的門打開了,她把嘉樹先放在小牀上,方纔扶了梵音進門,倒了熱水遞給她,又拿了麪包:“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的寶寶發燒了,我要帶他去看醫生,如果你實在太難受,就打這個電話。”
掌珠把一張名片遞給梵音,這才匆匆抱了嘉樹出門。
梵音捧着杯子,看着掌珠離開的身影,眼底卻浮出了不敢置信的迷茫。
就因爲她是中國人,這個中國太太就這樣完全放下了戒備嗎?
她就不怕,她是個壞人,是個賊,是個心懷不軌的歹徒?
很久之後,梵音忍不住問過掌珠。
掌珠只是笑了笑:“因爲我看到你的眼睛了啊,有着這樣乾淨眼神的孩子,不會是壞人的。”
那一年,梵音十八歲,可她爲了這一場逃離,卻足足籌劃了四年。
梵音在小鎮安定下來,悉心的照顧嘉樹,掌珠開始出去工作,薪水不算太高,卻也足以支撐三人的日常。
日子就這樣緩慢的過着,渠鳳池離開已經一年半,而她離開宛城,已經快要三年。
宛城。
“……那人從監獄出來沒半年,在地下賭場賭錢的時候,和人起了糾紛,被捅死了。”
顧恆站在傅竟行面前,低低的說着。
當年車禍的肇事者,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甚至他的家人連他的屍體都沒領回去,如今他的骨灰還在殯儀館裡寄存着。
這人的死因,看似合情合理,畢竟,他之前就窮的叮噹響,獄中出來的人,走上正途的沒幾個,沉迷賭博也正常。
但傅竟行卻在想,當日顧恆從杭州帶回來的消息,聶嫣蓉收買了這個司機,給了他一筆數目不菲的錢,有這筆錢,找個小城市買套房買輛車,好好過日子,不是難事,更何況他還有妻子孩子,何至於墮落到去地下賭場?
“我們去杭州一趟。”
傅竟行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緩緩對顧恆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