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娘躲在地窖中,咬着自己的手指,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上面的動靜太大,不知是什麼東西砸到了地窖的木板,灰撲撲的塵落了下來,她死死捏着自己的鼻子才勉強忍住沒有打一個噴嚏。
後來那羣士兵道:“這裡沒有人,去下一個地方搜!”隨後一隊人馬才離開了。
她不知道這些南瑱士兵是在找自己還是在找白玉。只不過找白玉的可能性才更大,因爲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往他自己身上引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輕易逃脫。
只要他們在找白玉,就說明白玉也暫時逃脫了,他還活着。
英姑娘有了這樣的想法,內心得到了極大的安慰。白玉一定是沒事,不然這些士兵不會這樣大費周章地搜尋的,接下來她只要安安靜靜地待在這個地方,等着白玉找來就好……
抱着這樣的心理,英姑娘一直等。黑暗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究竟有多久,只覺得每一時每一刻都是煎熬,可是她又告訴自己一定要等下去,說不定下一刻白玉就會來了……
天快亮的時候,整個益州城才漸漸地安靜了下去。英姑娘始知,一夜就快要過去了,再等下去可能白玉也不會回來。她六神無主,覺得再在這裡待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出去看看。
英姑娘整理了一下儀容,壯着膽子走了出去。她也不知道白玉將她易容成什麼樣子,反正她穿着南瑱士兵的衣服混跡在隊伍中的時候沒有人察覺。他們發現了英姑娘還問她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英姑娘只道自己是別隊的人,因着半途中走丟了,纔跟着這隊。
便有士兵安慰道:“沒關係,等回營以後各歸各位就好了,只不過中途擅離職守,可能回去以後要挨板子。”
英姑娘根本不在意這個,問:“這就要回營了嗎,今天晚上那人還沒抓到吧?”
士兵道:“怎麼沒抓到,死了啊。”
“死了……”英姑娘霎時就面色慘白,如遭雷擊。
士兵不覺有異,道:“是死了,就是不知他動機爲何,明明是南瑱人卻要夜裡行偷雞摸狗之事,上頭還以爲是奸細
。他想逃,結果被萬箭穿心死了。”
英姑娘魂不守舍,她不曉得自己怎麼走過來的,恍惚間跟了這支隊伍又換了那支隊伍,等到擡眼一看時,發現自己走進了沒有人跡的漆黑之地。這個地方她怎會不記得,就是她和白玉出水時的那個河岸。眼下河岸一絲火光都沒有,周圍安靜得可怕。
英姑娘坐在岸邊,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漸漸照亮了河面上的水光。她覺得臉上有些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發現是滿指冰涼的水漬。英姑娘再也繃不住,滴滴哭泣了起來,“白玉……”
明明來的時候是兩個人,可是現狀卻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很不喜歡這種生離死別的滋味。白玉那個人也不是特別壞,不……實際上他對她極好,她都知道,只是不情願去接受罷了。
英姑娘一邊抹眼淚,一邊喃喃道:“我不相信……白玉你混蛋,你出來啊,我等了你一個晚上了,我不相信你就這樣死了的……你不是會易容嗎,你可以變成千千萬萬別人的模樣,你怎麼可能會死呢……”
“你還可以變成蘇漠哥哥的模樣,我不相信你會死的……”英姑娘越哭越傷心,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傷心,“爲什麼你們到最後……都要離開我……”
可能這輩子,她都沒有嘗試過痛徹心扉之後又欣喜若狂的感覺。
當時,有一道極爲微弱的聲音,從暗處隱隱約約傳來:“我沒有打算要離開你……”
英姑娘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聽,臉上還掛着淚水,四處張望,她聽出來了那是白玉的聲音,雖然很微弱但一定不會有錯的,英姑娘聲音裡夾雜着顫抖,問:“白玉,白玉是你嗎……你回答我啊!”
“傻英子。”
這下子英姑娘聽得無比清晰,她循着聲源奮力跑去,結果在一個草叢暗處發現那裡還躺着一個人。在黎明之光的映照下,臉色呈現出死氣沉沉的灰白色,可不就是白玉。
他傷得極重,身下的草叢都被渲染成深黑色。英姑娘想去抱起他,手掌無意撐到了草叢上面,一片黏糊糊的,待定睛一看,才曉得那些都是血。英姑娘臉都嚇白了,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只得手忙腳亂地問:“白玉,白玉,你怎麼樣啊……”
白玉強撐着,勉爲其難道:“還好,你不要擔心……這些都不是我的血
。”
“你騙人!”英姑娘不可抑制地悶悶哭了出來,眼淚噼裡啪啦,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直往下掉。
白玉心裡很安寧很平靜,看見英姑娘這般爲他哭,忽而他便覺得整個內心都快要被融化了,有些心疼,他伸手去撫掉了英姑娘眼角的淚痕,細細地說道:“別哭了。不是說了嗎,在老地方等我,我在這裡躺了半夜了……睡睡醒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纔來。”
英姑娘一愣,道:“我以爲你是說讓我在烤紅薯的那個院子裡等你回去。”
白玉便笑道:“傻瓜,我們既然已經完成了任務,當然是要第一時間出城去的,怎麼還能回那個院子裡。不過不怪你,是我事先沒有跟你說清楚。”
白玉咳嗽了兩下,嘴角沁出了鮮血。
英姑娘雖然仍舊很慌亂,但跟白玉說了這麼些話,她總算鎮定了些許,猛然想起自己這個時候不應該手足無措,因爲她就是大夫,她可以治病救人的!於是乎立刻把懷揣來的藥全部抖出來,翻找許久,找出一瓶藥丸,給白玉服下三顆,道:“現在只有先護住你的心脈,餘下的等出了城我再救你!”她費勁地把白玉抱起來,看了看四周再望了望天色,“天快亮了,我們應該怎麼出城去呢?”
白玉一隻手臂搭在英姑娘的肩膀上,見她那麼嬌小實在怕壓壞了她,服下定心丸緩和了一會兒,感覺不那麼難受了,周身的傷口也已經被他點穴止血,道:“來的路上,我教你的鳧水的要領,你都還記得嗎?”
英姑娘看着他,他對英姑娘露出一抹虛弱的笑,道:“現在只有靠你自己了,我恐怕幫不了你了。”
英姑娘心中一沉,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游出城嗎?不行,你的傷口不能泡這麼髒的水,會很危險的!”
白玉把手臂從她肩膀上抽了出來,道:“就算是走水路,你自己都還是個半吊子,帶上我不可能的吧。我們兩個都會死的。”他身體靠向身後的柳樹,柳枝飄飄,“英子,你走。”
英姑娘瞪大了雙眼:“你什麼意思,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我走不了,不能拖累你
。熬到現在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與你道個別。”他擡了擡沾血的手,撫上英姑娘的臉頰,輕聲安穩道,“你放心,我暫時留在城裡不會有事的,等我把傷養好了,就會回來找你。”
英姑娘搖頭。她清楚地知道,白玉在騙她。就這個鬼地方,沒有吃的,沒有藥物,怎麼療傷,只怕傷還沒好,他就已經餓死了。英姑娘堅決道:“不行,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她看了看頭頂的柳條,邊去摘柳條邊道,“非走水路是不是,那好,那我們就一起走水路!你別想讓我一個人走!我不會鳧水,你要在一旁重新教我!”
“英子你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英姑娘瞪他,然後用柳條把他渾身的傷口處用力地箍起來,低低道,“沒有什麼時候比我現在更認真的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英子……”
英姑娘攙扶着白玉走到河邊,咬牙問:“你準備好了嗎?我數三下,咱們就一起跳。一。”
不等白玉說話,英姑娘便堅決地拖着他一起跳了下去。兩人均是一下被嗆了幾口水,白玉強撐着身體,一手扶着河岸邊緣,道:“我就知道你只會數一下……你個小心眼的。靠着邊緣走,我不知道能陪你走多遠……”
英姑娘努力地學習鳧水,從後面推着白玉艱難地向前,道:“沒關係,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英姑娘沒有多餘的閒心去嫌棄這護城河裡的水有多髒,也沒有多餘的幫助可以供她依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努力起來的時候有多麼的拼命。因爲現在只有靠她努力,若是她不夠努力,她和白玉就都會雙雙淹死在這護城河裡。
英姑娘在河裡被嗆了不少口水,終於學會了鳧水換氣,但是對於她這個初學會的人來說,還要拖帶一個人那就是難上加難的事情,幾度她都精疲力盡幾乎快拖不動白玉了,害得白玉緩緩沉了下去。但是她不放棄,憑着一股韌勁兒又潛下去把白玉拖起來。
河岸上沒有士兵巡邏的時候,他倆就扒着河岸邊緣前行,這樣能省去不少的力,有時候遇到河岸有士兵在巡邏,兩人需得沒入到水中,逃過士兵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