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趕到御書房時,天已經黑了,御書房大殿內外點亮了上百盞宮燈,燈火通明,將廣場都照如白晝。
御書房內外都透着一種緊張的氣息,站崗的侍衛神情肅然,來回走動的宦官也輕手輕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宦官們都很緊張,官家到夜裡還沒有回去,這還是從未有過的情況,說明此事非同小可。
御書房內,幾名相公和大學士都沒有回去,和天子趙構一起緊張地商議對策。
在房間正面擺放着一隻木架,木架上掛在一幅巨大的川陝地圖,上面用紅圈清晰地標註着幾個重要戰場,大散關、河池縣、南仙人關、興州、子午關、南鄭縣以及劍門關。
現在趙構已經把希望寄託在最後一道屏障上,劍門關,上一次完顏喝離撒就是在劍門關下飲恨而歸,而這一次劍門關能不能再立功績,阻擋住女真人南下?
趙構負手站在地圖前看了良久,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張浚,問道:“請問張相公,是不是隻要守住劍門關,就能保住巴蜀不失?
張浚半晌道:“微臣不敢肯定!”
趙構一怔,“怎麼,還有意外?”
“陛下,從漢中進關並不止金牛道一條路,只是金牛道可以走騎兵,走糧車輜重,直殺入成都,對於金兵極爲重要,但如果金兵對各種路況很熟悉,他們也可以從米倉道輕兵入蜀,然後以戰養戰,用步兵佔領梓州,劍門關也不一定守得住了。”
李回連忙道:“這要非常熟悉路況才辦得到吧!恐怕金兵沒有這個能力。”
張浚嘆息道:“傅選就熟悉這條道,他的軍隊就曾經從米倉道撤往成都。”
又是這個叛賊,趙構憤怒質問道:“這個傅選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浚冷笑一聲道:“陛下,此人是朱勝非心腹,兩個月前川陝各關隘換將,十名鎮守有七人是傅選的部將,包括子午關、河池縣、北仙人關、饒風關這四個重要關隘,可以說傅選全面得勢就是這次敗亡的根源,朱勝非在重用傅選上責任重大。”
秦檜在一旁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傅選早在張相公出任川陝宣撫使時就得到重用了,朱勝非不過時繼承前任的用人而已,朱勝非出任川陝宣撫使才一年,怎麼就把責任全部推給他呢?”
張浚怒視秦檜,“我出任川陝宣撫使時,就發現傅選侄子有暗通金國的嫌疑,將他侄子革職問罪,剝奪了傅選的軍權,把他調到巴蜀任閒職,朱勝非一上任立刻任命傅選爲鳳隴兵馬使,重新讓他掌握重軍,僅次於吳階,這也是我的責任?”
“夠了!”
趙構惱火地打斷了兩人的爭論,不滿道:“現在是要想對策保住巴蜀,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追究責任以後再說!”
御書房內又安靜下來了,這時,宦官在門口稟報,“陛下,陳都統到了!”
趙構精神一振,連忙道:“速速宣他覲見!”
“宣都統陳慶覲見!”
整個臨安,瞭解川陝實際情況的,只有陳慶一人,張浚雖然曾是宣撫使,但他畢竟是文官,也只是紙上談兵,並沒有親身體驗過,趙構也急於想從陳慶這裡瞭解情況。
片刻,陳慶快步走進御書房,躬身施禮,“微臣參見陛下!”
“陳愛卿免禮,愛卿新婚,還被打擾,真是抱歉了!”現在趙構有求於陳慶,說話還是很好聽的。
陳慶抱拳道:“爲陛下效力,不分時辰!”
這話說得好,趙構滿意地點點頭,旁邊秦檜剛要開口質問,趙構一擺手,便止住了秦檜的話頭,他很清楚秦檜對陳慶的敵視,這個時候他不會讓秦檜開口壞事。
趙構對陳慶道:“最新消息,吳階已放棄大散關,南撤南仙人關,都統怎麼看?”
“陛下,大散關肯定守不住,如果後路被斷,那就是全殲的結局,主動放棄大散關,守更重要的南仙人關,是明智之舉。”
陳慶的說法和張浚一樣,趙構已經能理解了,他又道:“張相公很擔心金兵走子午道南下漢中,朕有印象,陳都統好像走過這條道。”
“微臣走過好幾次,如果金兵攜帶足夠的糧食,這條路可以走,關鍵是子午關,關隘險要,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只有三百守軍,但可以擋住上萬敵軍進攻!”
張浚在一旁道:“可子午關的守將已經換成傅選的心腹將領,王淳這個人你知道吧!”
陳慶點點頭,“此人是傅選手下四大金剛之一,如果他守子午關,那子午谷就危險了。”
趙構心急如焚問道:“如果宋軍守住劍門關,金兵可以走米倉道進入蜀中嗎?”
陳慶看出了趙構的心急火燎,估計他們剛纔爲這件事爭吵過。
陳慶微微笑道:“陛下不必擔心,儘管傅選走過米倉道,對米倉道很熟悉,但吳都統和劉知府會安排妥當!“
“請問陳都統又怎麼知道?”秦檜有些不以爲然問道。
“秦相公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
陳慶不軟不硬地頂了他一句,這纔對天子趙構道:“卑職年初調離川陝時,曾在西縣和知府劉子羽交流巴蜀防禦之道,我們當時就提到了米倉道這個漏洞,卑職建議,如果漢中失守,形勢危急,可以由吳將軍守劍門關,然後劉知府從米倉道南撤,燒燬米倉道上的十八里棧道,另外荔枝道因爲年久失修,棧道全毀,也不能走,最後金兵只能走金牛道。”
趙構急問道:“那劉子羽會採納都統的建議嗎?”
陳慶點點頭,“劉知府非常贊成卑職的建議,他說會和吳都統協調,他還提醒卑職,去荊襄任職,要防止金兵走三峽道入蜀,也被他料中了。”
趙構長長鬆口氣,如果劉子羽能採納陳慶的建議,燒燬米倉道的棧道,他最擔心的事情就解除了。”
張浚又笑問道:“如果讓陳都統去川陝,你能解除這場危機嗎?”
陳慶微微一笑,“易如反掌!”
秦檜冷哼一聲道:“陳都統好大的口氣,我們在這裡焦頭爛額,陳都統卻說易如反掌,看來不讓你入相倒是錯失大才呢?”
陳慶冷冷看了他一眼,“秦相公是堂堂宰相,何必說這種沒見識的話?相公們誰都不會在江中捕魚,但漁夫卻易如反掌,難道漁夫就比宰相厲害,就能入相?”
秦檜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趙構擺擺手,“陳都統請說,怎麼解除危機?”
“陛下,微臣之策就是圍魏救趙。”
張浚心念一動,笑道:“陳都統的意思是攻打關中?”
陳慶淡淡道:“準確說是攻打鳳翔!”
御書房內安靜片刻,趙鼎忽然拍手讚道:“高!果然高明!”
趙構連忙問道:“趙相公說說,怎麼高明?”
趙鼎笑道:“這次完顏兀朮大舉進攻川陝,把所有百夫長以上將領的家眷都帶來了,就連完顏兀朮自己的妻兒也一併帶來,表示他要長駐巴蜀,經略巴蜀,他們的家屬就暫時安置在鳳翔城,這是他們最大的弱點,陳都統攻打鳳翔的意圖,就是攻打金兵必救之處,以圍魏救趙之策逼完顏兀朮撤軍!”
趙構這才如夢方醒,連連讚許,“好一個圍魏救趙之策!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