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營出來,裴向君見陳慶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畢竟做過陳慶的幕僚,還是能說上幾句話,便低聲勸道:“郡王,他們畢竟都是普通百姓,不要和他們一般計較。”
陳慶嘆口氣道:“什麼叫升米恩鬥米仇,這就是了,我不知道他們以前住什麼地方,敢不敢向金兵提要求?”
讓陳慶怎麼能不生氣,剛纔那戶人家,分成兩戶也就罷了,居然又以小兒子已經成年爲理由,要求再要分出一戶,等於是一家人要分成三戶,拼命想多要房子多要錢。
不光是他家,幾乎所有人家都提出分戶要求,着實讓陳慶心中很不舒服。
他第一次感到後悔了,要知道他可是付出三萬金兵的代價,才把這幾萬百姓換回來,他可憐這次百姓在遼東飽受折磨,想讓他們返回故土,可是……他們又讓自己深感失望。
“郡王,卑職估計他們就是這樣拼命爭取一點點利益,才能在遼東那樣殘酷環境中活下來,沒有爭取利益的人都死掉了。”
裴向君這句話或許就是真相,陳慶也不想爲此煩惱了,就當是給自己增加聲望的代價吧!
他淡淡道:“改變方法,不再以戶給錢,按照人頭,每人五貫錢,至於想分戶也可以,如果有兩個兒子,無論是否成婚,都可以分一戶出去,但最多也只能分一戶。”
說完,他翻身上馬,又道:“剩下的事情就拜託裴知府了。”
“卑職遵令!”
陳慶催馬帶着親兵向北面疾奔而去。
……….
二月的最後一天,一支女真軍押送大宋前皇帝趙桓以及太子趙諶到來,同來的還有一輛放着大宋前皇帝徽宗趙佶的靈柩。
讓完顏昌沒想到的是,押送隊伍的首領竟然是天子的兄弟完顏常勝,雖然完顏常勝只有十七歲,很年輕,但完顏昌卻不敢輕舉妄動了,完顏常勝居然拿着金狼頭令。
金狼頭令代表着天子權威,這顯然是針對自己,這也說明軍方把這次交換看得極重,怕自己從中作梗,便施壓天子將金狼頭令帶來,確保萬無一失。
金狼頭令壓制住了所有的破壞念頭,交換出奇的順利。
關師古和徐寧作爲接引使,確認了先帝和太子,按照雙方約定的章程,雙方同時放人,一輛馬車載着完顏粘罕和完顏銀術可沿着右邊通道向關城內駛去,兩邊各有一名金國接引使。
而左邊通道,同樣一輛馬車載着先帝和太子從關城出來,關師古和徐寧騎馬跟在兩邊。
這是車簾拉開,露出一張瘦弱蒼白的臉龐,正是先帝趙桓,他今年約三十七八歲,面色憔悴,目光中帶着一絲憂鬱。
在燕京時,完顏昌和他談了很久,把目前的天下局勢詳細告訴了趙桓,當然,這裡面有完顏昌的添油加醋,給趙桓當頭一棒,又彷彿一盆冷水,將趙桓的滿心希望都澆滅。
趙桓默默望着兩邊威武的宋軍士兵,他高興不起來,這不是他的軍隊,這是川陝割據軍閥陳慶的軍隊。
“父皇.”
太子趙諶剛開口,趙桓便擺手止住了他,“把稱呼改一改,叫我父親,不要叫父皇,那是取禍之道。”
這時,數十名大將迎上來,在馬上躬身行禮,“參見帝君!參見少君!”
帝君和少君是陳慶對他們的稱呼,也成了所有將領的稱呼,趙桓笑着微微點頭,”辛苦各位將軍了!”
這時,劉璀上前抱拳行禮道:“卑職是西軍都統制劉璀,請帝君先去大營休息,我家郡王還在太原安置百姓,很快會過來。”
趙桓很謹慎地點點頭,“辛苦劉將軍了!”
他放下車簾,在宋軍騎兵護衛下,馬車向大營駛去。
緊接着宋軍開始釋放家眷和萬夫長,當最後的一名千夫長進入赤塘關,關城轟然關閉,雙方交換完畢。
馬車內,趙諶小聲對父親道:“剛纔那個劉都統的父親便是西軍名將劉子羽。”
趙桓一怔,“你怎麼知道?”
“是徐寧告訴孩兒的。”
“徐寧?就是那個缺一隻手的前侍衛?”
“父親,他不是侍衛,是前禁軍教頭金槍班值,教過孩兒一年多武藝,算得上是孩兒的半個師父,當年孩兒被強擄出城,他拼死護衛,他的手就是那時被斬斷的。”
趙桓心中一動,有這層關係,是不是可以從這個徐寧那裡打聽一些消息?
他低聲道:“你找個機會和他聊聊,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陳慶是在一更時分趕到大營,周寬和劉璀還沒有休息,聽到郡王到來,他們連忙趕到營門口迎接。
“參見郡王!”
“怎麼樣,還順利吧!”陳慶笑問二人道。
劉璀躬身行禮,“一切都很順利,他們父子身體都還不錯,現在應該休息了。”
陳慶點點頭,又問周寬道:“我們這邊有意外情況出現嗎?”
周寬搖搖頭,“也沒有,大家都按照郡王囑咐的禮節見面,感覺先帝有點拘束,另外,今天下午,太子找徐寧聊了好久。”
陳慶並不奇怪,畢竟趙桓只做了一年的皇帝,還沒來得及學會帝王威嚴,他的帝王生涯就結束了,不過要他沒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可能,找徐寧不就是一種求知的表現嗎?
“徐寧休息了嗎?”
“卑職在!”徐林從旁邊閃出。
“等會兒你和周參事來我大帳一下,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卑職明白。”
陳慶又對劉璀道:“加強夜間防禦,防止敵軍偷襲,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絕不能大意。”
“遵令!”
陳慶去了中軍大帳,不多時,周寬帶着徐寧來了。
陳慶請二人坐下,笑眯眯對徐寧道:“說說見面的情況吧!”
徐寧沉吟一下道:“太子問了卑職幾個問題,看來是事先準備好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究竟還是不是朝廷的軍隊?”
“看來有人和先帝談過了,告訴他不少事情。”
“是完顏昌!”
徐寧道:“太子告訴我,完顏昌在燕京接見他父親,他們談了很久,具體他也不知。”
徐寧對太子的印象很好,他不希望太子受他父親的牽連。
陳慶笑了笑問道:“那伱是怎麼回答太子的?”
“卑職告訴太子,我們都忠誠於大宋,只是和朝廷有些理念不合而已。”
“理念不合,說得好!”
陳慶哈哈大笑,“還有什麼?”
“他更關心我們會怎麼安排他們父子,是把他們留在川陝,還是送去臨安?還擔心郡王會不會加害他。”
“加害他?”
陳慶啞然笑道:“我辛辛苦苦把他弄回來,就是爲了加害他?”
“他說他父親這幾年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總覺得金國會時時刻刻殺掉他,有時候看見一個陌生人就覺得是來殺他的,就很緊張。”
陳慶心中暗暗思忖,如果是真的,那麼趙桓精神上有點問題了。
徐寧回去休息了,周寬又問道:“郡王打算如何安置先帝?”
陳慶沉吟一下道:“其實怎麼安置他倒不重要,關鍵是我必須要朝廷承認,也就是說,先帝一定要去臨安。”
“可是.去臨安太危險了。”
“我知道很危險,但就算危險,有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否則我的心血就白費了,這麼好的一顆棋子也會被我走敗。”
周寬想想道:“去臨安不在於早和晚,關鍵是聲勢要做起來,讓臨安百姓人人皆知先帝回來了,然後去的時候再造聲勢,先帝來臨安了,有輿論施壓,朝廷就不敢低調,剩下就是真僞問題了。
我的意思是說,可以讓先帝先休養一段時間,然後利用這段時間在臨安造輿論,最後再去臨安。”
周寬的話深合陳慶的心思,他辦京報,不就是爲了這件事嗎?
陳慶點欣然點頭道:“就這麼辦,這段時間,我也正好可以利用起來解決河西走廊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