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廋小的劉石頭穿着日軍的土黃色軍裝盤腿坐在坡頂,另一件日軍軍裝穿在唐城身上,二連現在這些人當中會說日語的就只有唐城。唐城面無表情的閉眼仰面朝天的躺在草坡上,傾盡全力的戰鬥讓唐城倍感疲倦,他本打算抓緊時間休息一陣,可牛老桂卻人湊了過來,兩人似乎都是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彼此。“你還好嗎?”對望之下,還是牛老桂先開了口,從唐城決定攻擊坡地下面的日軍野戰醫院開始,牛老桂就不願再和唐城說話,突然之間的轉變倒是讓唐城有些欣喜。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唐城輕聲回覆了牛老桂一句,然後把視線投向已經暗下來的天空。坡頂上的兩個日軍哨兵被二德子和山子送回了老家,他們的屍體已經被唐城細細翻過,兩具日本兵屍體上除了步槍和少量子彈除外,唐城還找到了幾個飯糰。
現在是10月間,天黑的也早,看日頭已經有西斜的勢頭,本想立刻攻擊的唐城改變了計劃,他要等天黑了再出手。兩個日軍哨兵身上帶着飯糰,唐城在賭坡地下的野戰醫院不會在天黑之前來更換這倆哨兵或是給他們送飯,只要能在此地潛伏到天黑,襲擊日軍野戰醫院的行動就幾乎成功了一半。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西墜的日頭快要消失的時候,坡頂上的唐城起身坐起,命令二連的人開始檢查武器彈藥。“步槍壓一個彈橋子彈,上刺刀,把你們的短槍也壓好子彈,下去開打之後,機槍和衝鋒槍不要節省子彈,打近戰的時候,所有的短槍都要開火,儘量別扔手榴彈,那些藥品還有用。”
“衝進去之後,別管是什麼人全都殺光,弟兄們身上的傷口需要上藥,留下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就行。”在唐城和牛老桂的低聲交談中,夜色終於來臨。晴朗的夜空宛若一塊色澤幽暗的琺琅,漫天繁星就像是點綴其間的璀璨寶石,唐城擡頭望天心中不由得感慨着,多麼美好的一幅夜景,人們爲何不坐下來享受世界,而要你死我活地相互殺戮?
這個問題也許永遠沒有答案,身穿日軍軍裝的唐城一動不動地坐着,任憑夜晚的冷風吹着溼黏的髮鬢。遠處依稀還能聽到槍炮聲,唐城知道那是30軍的部隊正在和進攻陣地的日軍交火,遠離戰場的唐城心中並不是很平靜。也許這就是謝波說過的戰場焦慮症,雖然心中忐忑不安,但此時的唐城非常渴望重回戰場戰鬥。
“我帶着石頭先下去,你們跟在後面。”唐城把抽了一半的香菸扔在腳下,結果劉石頭遞來的兩支駁殼槍別在後腰上,跟牛老桂低聲叮囑了一聲,帶着身穿日軍軍裝的劉石頭大搖大擺順着坡頂向遠處的日軍野戰醫院走去。用近乎散步的速度在野地裡行進了一段,同樣日本兵打扮的唐城非但沒有像撤退時那樣被深深的倦意困擾,精神反而愈加的清醒起來。
遠處的炮聲依然若有若無地地從遠處傳來,看來日軍晚上也不打算讓和他們對峙的30軍安寧。行進中的唐城不時的擡頭望着夜空,看來老天爺都在幫自己的忙,昨天還是繁星點點的夜空此時一團烏黑,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天氣的確是打偷襲的好時機。從坡頂去往那日軍野戰醫院的路線是唐城白天就看好了的,而且已經在腦子裡推演過好幾次,只要牛老桂他們配合的好,唐城有十足的把握端掉這所日軍的野戰醫院。
望山跑死馬,這說的就是山地行進的實際狀況,唐城他們在坡頂上向下看的時候,不覺得那日軍野戰醫院遠,可要是走下坡頂去往那野戰醫院,少說也還有二里地的距離。唐城和劉石頭揹着三八步槍想普通的日本兵那樣甩着手慢慢悠悠的走着,可唐城和劉石頭兩人已經緊張到了極點,生怕遇上日軍的暗哨露出馬腳破壞了偷襲行動。
就像出發之前唐城佈置的那樣,唐城帶着劉石頭僞裝成日本兵走在前面帶路,而牛老桂他們都拎着武器跟在他們後面,走着走着,走在前面的唐城終於放慢腳步同時舉起左手,一路緊盯着唐城的牛老桂一揮手,散開的隊伍很快停了下來並趴伏在野地裡。在原地靜靜的站了有一會,稍稍鬆氣的唐城才重新舉起了右手,牛老桂他們見狀重新移動起來,只見士兵們都有意慢行,不但腳步特別的輕,而且每個人的姿態都顯得特別的小心謹慎。
此時前方並沒有出現明顯的光源,但肉眼還是可以感覺到光線的變化。走出了大約20多米,唐城終於在野地裡看到了幾窩長在了一起的灌木叢,他剛纔就是把這些灌木當成了伏兵纔會發出警示的手勢。唐城再次舉起左手,留下劉石頭停在原地,然後自己獨自向前走去。從襲擊坡頂上的那倆日本兵到現在已經過去莫約2個多小時,按照日軍後勤部隊的慣例,他們換崗的間歇大概是2到3小時一輪,所以唐城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慢慢的抽出刺刀反握在右手中,唐城依舊勻速向那些灌木走去,和唐城猜測的沒錯,灌木後面的確是一處日軍的暗哨,可原本兩人的哨位上此時就只有一個日本兵,而且剩下的這個日本兵此時已經睡的呼嚕大作。離着那呼嚕聲還有幾米遠,唐城蹲了下來,慢慢把手中的步槍平放在腳下,然後拎着那柄刺刀躡手躡腳的向前移動。
拎着刺刀的唐城大角度地彎着腰,這樣的姿態僅維持片刻就讓他覺得腰背痠疼,若要長時間的保持下去,他覺得還不如手腳並用的狗爬。縱然如此,他還是“自討苦吃”地擡頭平視前方,灌木後面的日本兵睡的死豬一樣,唐城都已經蹲到他身邊了,呼嚕大作的日本兵還自顧自的咂吧着嘴,根本不知道死亡即將降臨到他的身上。
雙腿分開跨立在這日本兵的身體上方,深吸一口氣的唐城稍稍平復了心情,猛地屈膝坐在了這日本兵的身上,不等從睡夢中驚醒的日本兵發出叫喊,唐城右手中的刺刀已經紮在了他的脖子上。伸出左手按住這日本兵的嘴巴,右手緊握住刺刀用力向外一帶,從那日本兵脖子上竄出的溫熱便濺了唐城一臉。
拼命掙扎的日本兵在唐城身下蹬腿弓腰的想要掙脫出來,可唐城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秤砣合身壓在這日本兵身上,而且捂住對方口鼻的左手也紋絲不動。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大量失血和無法呼吸的日本兵就軟了下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混雜在血腥味之中彌散在空氣中,被唐城壓在身下的日本兵已經成了具死屍。
身下的日本兵不在掙扎了,唐城卻不敢大意,用刺刀在那日本兵的腰腹間連續的捅了幾刀,這才鬆開了自己的左手。已經是大汗淋漓的唐城就坐在屍體上大口的喘着粗氣,只這十幾秒的劇烈動作再加上身出敵境的緊張與戒備,差不多把他恢復的氣力消耗乾淨。在剩下的屍體上摩挲了幾把,唐城找到了一件好東西,一把手電筒。
返身回去找到了那支三八步槍,一手拎槍一手手電筒的唐城並沒有叫劉石頭過來,反而是越過灌木向日軍野戰醫院那邊走了一截。從唐城這個位置看去,野地裡到處都蒙着一層暗淡的銀灰色,視線可及之處並沒有什麼移動的物體。把蒙着軍裝下襬的手電筒對着劉石頭那邊連連閃動幾下,貓腰拎着步槍的劉石頭碎步跑了過來,窮苦出身的劉石頭跟着牛老桂在武漢黑市裡見過手電筒,但他好奇唐城手中的手電筒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見唐城再次發出暗號,趴伏在野地裡的牛老桂他們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又都在第一時間起身邁步前移。他們的速度依然很慢,而且腰背都彎得有如蝦米一般,但呈散兵前移的一衆士兵卻鴉雀無聲,那種嚴峻而忐忑的情緒彷彿一羣極度畏懼陽光的鬼魂,一旦離開遮蔽之處就滿心不安。
夜色中的唐城用自己的眼睛認真打量這空曠的田野,右前方不遠處就是日軍車輛碾壓出來的簡陋車道,黑色的輪廓就像是一條看不見首尾的長蛇,上面並沒有車輛在行駛,而附近也沒有看見日軍營地、陣地或是顯眼的警戒崗哨。掉頭向左走了約莫十分鐘,唐城再次停了下來,日軍的野戰醫院就在前面不遠。
一陣生澀難懂的交談在夜色中響起,牛老桂用最快的速度伏在地上,而周圍的士兵們也幾乎是用相同的速率完成這一動作。就在他們全體趴下之後不一會兒,伴隨着劃火柴的輕響,夜色中突然迸射出了一團光亮,距離他們不過十幾米的地方,兩個湊在一起交談的日本兵正劃了火柴在點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