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哎喲。”隨着棍子和肉體相撞的聲音響起，只見剛纔還扭捏着身子的雲煙已經一個馬扒砸在地上，毫無形象的陰沉着一張臉，隨即，她吐掉嘴裡的一口雪渣。響徹天際的控訴聲就這般刺激着三人的耳膜。
“嗚嗚，爹爹你居然打我”因爲是臨時想起來的主意，所以剛纔那一下已經把僅有的一點眼淚用光，此刻，她已經再也哭不出來，隨即。她吐了點唾沫，妄想着要趁着爹爹沒看見的時候擦在眼角周圍。
雲染面色一寒，看着趴在地上毫無形象的自家女兒，那叫一個嫌棄，她當他是睜眼瞎麼？
隨即，他舉起手中的棍子，對着雲煙狠狠的打下去。
嚇得無崖子睜大了眼睛，也嚇得雲雙剛剛睜開的眼睛再次閉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剛剛還在地上的小女人居然一個翻滾，堪堪避開了那看似致命的一擊。
被她躲過。雲染這才真的怒了。
“居然還敢躲？”他本是非常好看的男子，就算是真的生氣看上去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
所以雲煙其實不是真的怕他。
“我又不傻，棍子下來怎能不躲。”雲煙剛剛躲過，看着棍子仍舊心有餘悸。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被她蹂躪的不成樣子。
“再說了，爹爹您力氣那麼大，棍子又那麼粗，這要砸在身上腿都會斷的。”雲煙着實鬱悶，這到底是不是她親爹啊，怎麼就會這般狠心呢。
“老子就是要打斷你的腿。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半夜到處亂跑的。”
雲染顯然被氣得不輕，他舉着棍子，明明武功好到爆的那樣一個人，卻硬生生被氣得佝僂了身子。看上去有些像個氣氛的小老頭。
說話間，舉着棍子對着滾遠了的雲煙再次抽去。
“我沒有亂跑。”雲煙再躲過一記攻擊，“我只是昨天晚上沒吃飽出去吃點東西而已。”這這事情雖然雲染一直都知道，也曾經被自己懲罰過幾次，但是他們小小年紀不學好，這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這也是他固執的要懲罰她的原因。
“吃飯的時候你死哪兒去了，該吃的時候不好好吃，晚上就去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這是一個女孩子該做的麼？”
雲煙從未見過這般生氣的他，愣了一下已經被打了非常結實的一棍子，屁股上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委屈辯駁。
“爹爹，晚上沒吃飯是我的不對，但那個時候不是剛好胃口不好麼。半夜出去也是我不好，可那也是我不想打擾你們休息而已，而且，我發誓我從未做過任何偷雞摸狗的事情。”
“你……”雲染舉起棍子，卻怎麼也打不下去了，到底是自家女兒，剛纔那一下本以爲她能夠避開，力道下的不小，這會兒，只怕是打壞了吧。
可是，該讓她懂得的道理，必須要懂。
現在時局不穩，她這般冒失的跑出去，萬一惹了不該惹的人，只怕是後悔都來不及。
“去你孃親墓碑前跪着，今天不許吃飯。”
“……”雲煙一僵。本想繼續辯駁，但是看到雲染的表情，卻再也不敢繼續下去。
“還有你們，不準給她送吃的，她什麼時候知道錯了，就什麼時候回來。”
他指着無崖子和雲雙低吼，說完這話，一把丟掉手中的棍子，揹着手往屋子走去。
她孃親的墳墓在距離小屋較遠的另一處，背對小屋，面對山林前面浩瀚的海洋，兒時聽爹爹說過，孃親最是喜歡海，所以死後也要面對着海。
她最喜水仙，所以不止小屋，就連這墳墓周圍，全都種滿了各色的水仙。
粉的，白的，……開花的時候特別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看得多了，雲煙漸漸也喜歡上這樣的嬌小的花朵，它不是很香，更沒有牡丹的大氣，也沒有玫瑰的香醇，但是偏偏這麼看着，就會覺得安心。
她想，這或許就是思念母親的味道，淡淡的，似乎還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憂傷。
罰跪自然是免不了的，畢竟雲染都已經說了。雲煙不敢違抗。
只是現在還是大冬天，跪在這大雪地裡難免覺得有些難受。
雲煙動了一下身子，隨即展顏一笑，好在她足夠聰明，來的時候趁着爹爹沒注意到跑回屋子拿了雲景留下的玉佩，所以除了覺得腳有些難受之外，其實不算冷。
她嘿嘿一笑，將手伸進腰間，想要把這個神奇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研究一下，卻在這個時候敏銳的發現自己不遠處有人出現，她快速丟回腰間。
然後，若無其事的開口。
“是誰？”她說。
沒有聽到回答，就連腳步聲的沒有繼續靠近。
“再不出來我要打人了哦。”她語氣有些調皮，說話間甚至捏好了雪團對準她認爲有人的那個位置，仿似只要那人有什麼動靜，她就會毫不猶豫的砸過去一般。
“煙兒別打，是我。”無崖子已經走了出來，雲煙譬了一眼，依舊是一成不變的大紅色。
他好像特別喜歡紅色和綠色，衣服大多也只有這兩個顏色，或許還有其他，但是雲煙不曾見過。
加上他那一張雌雄難辨的臉，再加上他那妖媚至極的聲音，當真有些像個女孩兒。
“我就知道是你，怎麼，你來看我的笑話的麼？”雲煙甜甜一笑，話雖然這麼說，但卻沒有怪罪的意思，因爲她知道，無崖子從來都不會笑話她。
“你呀。”本想指責，指責的話卻終究說不出口。
“煙兒，你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麼？”沉默片刻，無崖子在她身側就着雪地直接盤腿坐了下來。土反以號。
“很多年了吧。”雲煙記得，遇到無崖子的那年孃親剛剛生了弟弟。在之後，孃親死了，在之後，他們一家子就搬到這裡來了，也是在搬家後的第三天，爹爹便帶回了他。
若是要仔細算時間，那年，她頂多五六歲吧。
不明白無崖子爲什麼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雲煙思考片刻終是誠實回答。
“七年了。”無崖子卻記得清清楚楚，他一生孤苦，一個人風裡來雨裡去的。遇到他們這一家人之後，才知道了什麼叫做溫暖。所以，不止年份記得，就連跟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記得，大到每年，小到每一件事情。
“嗯，確實很久了呢。可是爲什麼我和弟弟都長大了，你的樣子還沒變過呢？”本是一句玩笑的話，雲煙卻看到無崖子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我也不知道。”他轉移了話題。“煙兒，這些都不是重點。”
雲煙揉了一下自己已經開始發酸的腿，嬉笑着點頭。“那你說，什麼纔是重點。”
煙兒對待無崖子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淡漠疏離，一直以來，無崖子覺得這樣就很好，她嬌俏，可愛，她仿似從來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甚至有些沒心沒肺。
但是，在上一次她回來之後，她就時常會發呆，認識這麼多年，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其實煙兒不是隻有那樣單一的表情，原來，她會惆悵，而且，好似在思念着什麼。
他回神，終於開口。
“重點是，這麼多年，我從未隱瞞過你任何事情，我一直把你當成家人，所以，任何事情都願意說與你聽。”
他的聲音很柔，聽着好似自己姐姐在抱怨，事實上，在雲煙心裡，他一直是姐姐一樣的存在。
他話很少，像現在這樣一本正經的跟她說話，更是不曾有過的事情。
所以雲煙收起了面上的嬉笑，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雲煙不答，她斂下之前的笑意，認真的看着眼前的墳墓，甚至還伸出自己的小手，去將墓碑上的雪一點點掃落。
“可是煙兒，你的事情，爲什麼從來都不跟我說呢？”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似乎有些悲涼，仿似還帶着某種不言而喻的悲傷。
他分明早就已經感受到了煙兒身邊出現過其他男人，他甚至能夠清晰的察覺到她最近陰沉不定的情緒。
他想了解雲煙的事情。不管是好的壞的，只要是她的，他都想知道。
雲煙依舊不答，只是掃雪的動作，漸漸變得沉穩而且緩慢。
“無崖子。”許久之後，待聽到無崖子的嘆息聲之後，她纔出口喚道，不同以往的嬌俏和輕快，這話仿似是經過很久的考慮之後才說的。
這個時候的她有些沉靜，是一種，無崖子從未見過的氣息，那是一種無比冷酷的氣息。
不知道爲什麼，他卻突然不想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倉皇開口。
“罷了，煙兒，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若是不想說，便不要說，反正你只要記住，你想說的時候，我都會在就好了。”他起身，動作有些踉蹌，不知道是因爲心虛，還是因爲坐的太久所以腿麻了。
“無崖子，你在怕什麼？”雲煙的聲音很輕，卻讓無崖子的動作完全停住。
面上閃過一絲驚慌，他轉身，看着雲煙，仿似不懂得她的意思。
雲煙並未轉身，因爲她知曉他在，所以她繼續開口。
“你問問你自己，你當真對我們毫無保留麼？你又真的，什麼事情都跟我說麼？”
雲煙本不想將這些事情挑破，之前不挑開，不代表着她就什麼都不知道。
她雖然看着天真，可是做爲捕快爹爹的後人，自小又跟着爹爹出入那些命案現場，爹爹又經常說這些事情給她聽，所以，耳濡目染，她的觀察力向來不差。
同在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她怎麼可能會沒有發現無崖子的破綻呢？
他穿着妖嬈，聲音妖嬈，初見時候慌張的像個孩子，他少言寡語，從來不肯多說話，他會跟她們一起上山捕捉獵物，卻從來不吃……
本以爲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所以不愛說話，本以爲他缺乏關愛，所以性格孤僻，可是記得有一次，他們一起上山採藥，她不小心踩落了懸崖邊的石頭，差點命喪黃泉，是他突然接住了她。
雲煙閉眼，她清晰的記得自己當時整個身子已經掉下去兩三米了，就算他從上面伸手把她拉了上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爲那個位置，根本就沒有攙扶的地方，當時因爲年紀小，所以她只是好奇並沒有多想，可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多想，無崖子似乎有某種特殊的能力，不然，他一個山裡長大，父母早亡的人，怎麼可能教會他那麼厲害的武功呢？
他全身都透露着古怪，她不但發現了，甚至還去問了爹爹，爹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會發現，只是叫她不必管，往後也不要提，總之，多給他一些關心和愛。
她一直銘記，所以這些年和無崖子相處，她一直小心翼翼。
不去觸碰他的底線。不去過問關於他的一切事情。
難道，不過問反而傷害了他，讓他覺得自己不關心他麼？
“無崖子，既然你自己有事情瞞着我們，你又何須知道我的事情呢？”
“煙兒……”無崖子渾身一顫，想要解釋，卻被雲煙再次打斷。
“我不是逼着你跟我說什麼，我也沒怪你爲什麼瞞着我，所以無崖子，你不必解釋。”
“我只是覺得，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咱們是一樣的，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但是你終究有你自己想要保守的秘密，而我，也有。”
她的話說得不算好聽，但是足夠直白，無崖子聽完，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回答。
最主要的是，他發現他竟然無法面對這麼冷靜的雲煙。
“無崖子，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隱藏的情緒，我們都是普通人，誰也不例外，所以，我不問你，也希望你不要問我。”
她說，我不問你，你也不要問我，咱們都各自保護好自己的秘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