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方明和沐春戴着口罩朝南往恆元路方向走去，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前一後默默走路，方明在前，沐春在後，經過恆元路路口的便利店時，沐春停下了腳步。
透過貼着皮卡丘圖案的移動玻璃門，沐春看見一個瘦削的身影站在食品貨櫃前，這個身影讓沐春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方明感到沐春沒有跟上來後，往回走了幾步，發現沐春的目光一直盯着燈火通明的便利店。
“你要買什麼東西嗎？”見沐春不說話方明又問了一聲。
沐春看起來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向前幾步伴隨着一聲：“叮咚！歡迎光臨羅森！”
方明看見沐春已經走進了便利店。此刻店裡的客人並不多，對一家路口的便利店來說，下班高峰時候只有三個客人在店裡，實在是有些少。一般而言便利店都沒有什麼特別空閒的時候，三四個人在排隊，三四個人在挑選商品纔是正常狀態。
方明看見沐春走到冷藏貨架旁，取下兩個三角形的海苔飯糰，然後俯下身似乎在對身旁的小男孩說着什麼。
小男孩穿着深藍色冬季校服，從背後看，方明看不出這是附近哪一所小學的校服。
接着他看見沐春好像和小男孩達成了某種共識，小男孩點點頭，跟着沐春一起走到收銀臺。
“嘿，這沐春哄孩子還真有一套。”方明在心裡想着。
過了大約一分多鐘之後，沐春接過店員從微波爐裡取出來的兩個飯糰，將其中一個遞給了身旁的小男孩，隨後自顧走出了便利店。
“走吧。”沐春說道。
方明點點頭，跟上一步問道：“這個男孩是周明嗎？”
“嗯，你還記得啊。”沐春說。
“醫生記得病人不是很正常的嘛。”方明迴應道。
沐春將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中，輕輕咳嗽了一下說道：“一般來說病人總是記得住醫生，醫生未必記得住病人，因爲這在數量上是不對等的，醫生每天幾十個甚至一百多位門診病人，要記住每一個病人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有嚴格的病歷記錄要求，既是爲了醫生自己能夠記住病人的病情發展和治療進度，同時也是爲了讓其他醫生能夠掌握病人的情況，要說真的能記住病人實在是做不到的。”
“總有某種方式能夠記住的，這也算是我這些年的經驗吧，很奇怪，每個病人似乎都有一些獨特的部分，這些部分很容易存儲進記憶中，所以我說我還是能記住大部分病人的。只是隨着我在外科工作時間越來越長，遇到的病人越來越多，也許這種能力也會漸漸變弱吧。”
方明有些感慨，他仰頭看了看天色，城市中心的夜空什麼顏色都有，總之很少會是全黑的。
“方主任是很好的醫生。”沐春遲鈍地接了一句。
“當然身心科就容易多了吧，畢竟病人少嘛，一天5個病人有沒有？”
沐春看着方明，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實在的身心科醫生的確更容易記住病人，至於原因......方明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沐春也不想爭辯。
步行20分鐘後，兩人來到了一家店面不大的本幫菜館。
“就是這家了。”方明給沐春讓道，禮貌地讓沐春先走進店裡。
“我來點菜？”入座後方明問道。
“那就太感謝方明醫生了，我最不喜歡點菜這種事情。”沐春堆着笑臉，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心裡想的卻是周明。
剛纔周明應該沒有認出他是誰，因爲戴着口罩的緣故，周明要認出沐春也並不容易。
沐春買了兩個飯糰，隨後問周明，“叔叔想要買一送一的海苔飯糰換積分，但是叔叔只能吃一個，還有一個不吃就浪費了，你能不能幫叔叔忙，另一個飯糰給你好不好？”
周明聽沐春說完，稍稍猶豫了一會，隨着肚子裡敲鑼打鼓般的叫聲，周明漲紅了臉，點了點頭。
等店員把飯糰加熱後，沐春把一個飯糰給了周明，隨後就離開了便利店。
但是一個那麼小的飯糰，他應該吃不飽的吧。
手心裡另一隻三文魚飯糰還有微微的熱量，沐春將它拿了出來放在鋪着潔白桌布的餐桌上。
“周明是不是沒有認出你來？”點完菜以後方明問道。
“應該沒有，沒有那麼容易認出來，我長得又沒什麼特點，而且還戴着口罩。”沐春說道。
“那就奇怪了，你突然跑進去就爲了給周明買一個飯糰？”看着桌子上的飯糰，方明有些弄不明白。
在他看來，沐春既然認出那個孩子是周明，那就說自己是沐春醫生然後給他多買一點零食之類的東西就好了，什麼餅乾、蛋糕、薯片，肯定都是孩子喜歡吃的食物。這個沐春就買了兩個飯糰，還一人一個，一個給周明一個放進了他自己的口袋裡，這真的是——帶着便利店的飯糰來飯店吃飯，是擔心他方明會不給沐春吃飽飯的意思？
外科主任請吃飯，晚餐自備？
……
餐館上菜很快，沐春拿起飯糰放到紙巾盒旁，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響油鱔絲放進嘴裡。
“誒，味道很不錯啊。”沐春誇獎道。
“嗯，這裡的菜都很好吃，濃油赤醬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方明也沒動筷子而是託着腮幫子看着沐春吃的歡。
“嗯啊，我是本地人啊，當然喜歡濃油赤醬，很吃的慣的，不用擔心我。”
沐春說完高高興興地又夾了一塊蔥油芋艿放進嘴裡。“真好吃，居然醫院附近有這麼好吃的餐館我怎麼不知道呢。”
“這裡可不算是花園橋附近了，這裡離知南附屬比較近好不好。”方明仍然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只是繼續託着腦袋看着沐春吃的歡快。
“你也真是的，我都說了晚上我請你吃飯，你就不能給周明多買點吃的，或者把這個飯糰也給他嗎？留着幹什麼？怕吃不飽？”
沐春快速搖着頭，吞吞吐吐地說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啊呀，先吃飯吧，那麼多好吃的。”
“嗯，那你吃吧，我看着你吃，這桌菜和教授離開知南附屬那天晚上點的菜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