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明就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但是沐春怎麼就聽着覺得背後發涼，好像被妖怪冰涼的手掌撫摸了一下脖子一般。
沐春發現方明的眼神暗淡無光，雖然他和平常看上去沒什麼兩樣，但是他的眼神裡一點光彩也沒有。
沐春擡起頭東張西望了一番，直到方明吐槽了一句，“上面有蒼蠅還是蚊子啊？”
“不是不是，方主任此言差矣，我是想說這家飯店什麼都好就是燈光不對勁，你看看我的眼睛。”沐春說完放下筷子，臉湊到方明眼前。
“不要那麼靠近，注意傳染病啊。”方明嫌棄地往後躲讓。
“方主任的眼睛裡一點光都沒有，你看看我眼睛裡有沒有光。”沐春一邊說着，又把臉湊得更近了些。
“好了，你有你有，你眼睛裡全都是光，月光的光。“
方明受不了沐春於是只能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就是這樣給身心科病人看病的嗎？各種胡攪蠻纏？”
“我是在問你光，光的事情，你上週睡了三天，眼睛裡一點光彩都沒有，我會懷疑你眼睛有問題或者肝臟有些病症的。”沐春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你......“
“既然請我吃飯，一定是要免費蹭治療了，那麼方明醫生是要和我說什麼？關於教授的事情嗎？”沐春趁機切入正題。
方明沒有接話，咕嘟咕嘟咕嘟喝下一整杯水。接到教授電話是前一天夜晚，方明剛洗完澡準備看一會醫學書，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教授的電話，方明連接都不敢接。
他太知道這個電話覺得不會是好事，雖然世界上有很多醫學奇蹟，但是胰腺癌這種病和惡魔靠的太近，方明很難說服自己會有奇蹟發生。
教授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愈加虛弱了，他說想了想還是要給方明打個電話，雖然自己的聲音已經都快辨認不出來了。
“一會可能會進重症監護，也許就是今天夜裡，我已經預感到了，做醫生的應該相信奇蹟，但真的不可能指望奇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我沒有想過是不是聽你的建議留在知南會比現在更好，應該說怎麼看都更好吧。”
方明哽咽着，只能一味聽着教授斷斷續續的聲音，衰弱、無力，根本和往日的教授沒有一點點相似之處。
“嗯，我知道，不，我不知道，對不起......“方明沒頭沒腦地說着。
“我的妻子和孩子已經來了，沒什麼後悔也沒有什麼抱怨，我的一生算是精彩，算是能給你們這些後背一些鼓舞吧，雖然最後我還是沒有上好死亡這堂課。
我給你打電話的另一個原因是害怕你會一蹶不振，我自作主張離開知南沒有告訴你，我自己決定接受新的手術治療方案也沒有和你商量，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係......我的意思是不要把我的事怪在你自己身上。”
說到這裡，教授的聲音就消失了，隨後，方明在電話中聽到了他最不喜歡的那個聲音，那個以單調的顏色和音調決定着一個人是生還是死的儀器發出的聲音。
寂靜然後嘈雜，方明在電話裡聽到護士的喊叫聲，聽到教授的妻子趕來的聲音，“救，還能救的，可以急救的......“
聽到這裡，方明掛斷了電話，昏昏沉沉倒在牀上，天亮後，方明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教授走了，你真個人都不好了，不能好好工作了嗎？“沐春吞下一條糖醋排條，吧唧着嘴巴問。
“我沒有，我挺好的。”方明回答。
“那你吃飯給我看吧。”沐春說着又吃了一口酒釀圓子。
“你怎麼那麼能吃啊。”方明皺了皺眉頭，看沐春吃飯的樣子和教授那天倒是有幾分相似，教授也是點了一桌菜，一開始每一樣都很感興趣，結果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
這個沐春不僅對每一道菜都感興趣，而且他怎麼吃起來那麼香。
方明原本是一點胃口沒有的，但是看到沐春吧唧這嘴巴，他竟然有一種似乎也想吃一口的感覺。
“吃飯呀，你好好吃飯我才相信你的心理素質過關。吃，吃飯。“沐春一邊催促，一邊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酒釀圓子。
“心理素質過關？我覺得我處理的很好了，你看我還是把知南那邊的手術安排好了，這邊耽誤的病人今天門診我也看完了，還有，我上午幫江洪醫生忙的時候也一點沒有出錯，我在知南做手術的時候也應該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因爲教授的事影響到你的手術？手沒有抖？手腕沒有覺得突然沒有力氣？手術室的儀器聲沒有擾亂你的心智，你確定手術的每一個環節都和平時一樣乾乾淨淨完全準確？你確定你沒有分心？沒有因爲你的分心導致病人需要更多時間才能恢復？你確定你沒有因爲教授的事情變得迷信不肯在15號牀位接收病人？你覺得你都應付過來了？”沐春一臉串的問題問完後自顧吃起了大蝦。
方明做醫生那麼久也沒被人這麼質問過，就算是15號牀的家屬吵到醫院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心慌意亂過，這個沐春是不是太給他面子了，竟然這樣說話。
想到這裡方明突然覺得一股火氣從心底升了起來，大聲否認道，”你說的情況全都沒有。“
聲音太大，鄰桌的人都朝方明投去了鄙視的目光。
“看什麼看？“方明吐槽了一句。
”想罵人？“沐春笑着說。
“沒有，沒有的事。”
“那快吃飯，你不吃的話，我都吃完了啊。”沐春說這打了個嗝，聲音太大，又遭到隔壁桌的白眼。
沐春對着方明招了招手。
方明坐在原地無動於衷。
“你過來，過來點，悄悄話。”沐春着急道。
方明沒好氣的稍稍前傾了一點身體，沐春則索性站了起來，湊在方明耳朵前說道：“你看看門外那輛紅色的福特沒有？“
方明側過臉看了看，的確有一輛紅色福特車。
沐春又說道：”這輛車就是那個翻白眼的傢伙的，我一會出去把他的車給劃了。“
方明一聽，整個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