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三 琴魔，魔琴
朱雀？
對方愣了愣，卻沒有看邢佳佳而是看自己的周圍，原本圍繞在他身邊的靈魂們都已經重新回到了忘川之中，困擾了他們多年的怨念也消失不見了。
這億萬年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遇到過今天這樣的情形。恐怕莫說是整個忘川，整個地府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個女子，以一人之力，獨用一簇火焰，燃燒起了忘川，將縈繞忘川的怨念、縈繞忘川中鬼魂的怨念一點點地焚燒殆盡。
“朱雀，困厄。”
“是的，沒錯。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嗎？”對方的靈魂是混沌的，對方的意識是不清楚的，在忘川中待了數不清的歲月，數不清的鬼魂同伴讓他忘記了自己爲什麼會在忘川，邢佳佳耐心地提醒道。
黑白無常認出了這個靈魂。
更簡單地來說，地府任何一個鬼差都很熟悉它，它當日轟轟烈烈來到地府，想要帶走他的心上人，可惜最後他卻留了下來。
爲情所困。
爲愛而生。
“他叫琴魔。”魑魅魍魎四隻也是認識它的，當忘川中所有的魂魄都被洗禮過後，獨獨留下他，他們就認出來了，琴魔對上主人，是他們註定的嗎？
琴魔？
邢佳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而對面的琴魔同樣也是怔了怔，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忘記了自己是誰。
“你叫琴魔嗎？你爲什麼會留在忘川之中？”邢佳佳看着琴魔的眼睛，輕輕問道。
通忘川，過忘川。
這一條忘川中的怨念阻礙了邢佳佳繼續前行的路，她想要繼續走，那麼就要過了忘川這一關，而眼下琴魔擋在忘川口，不退他，朱雀無法前行。而鬼面火，雷公根在忘川之下。
“我不知道。”琴魔的脾氣很不好，這是當年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對上邢佳佳，他口氣難得的和氣。只是因爲太久沒有說話過，所以聲音緩慢低啞，像是剛剛學說話的孩子。
邢佳佳耐心地等着琴魔繼續說話。
而此刻的黑白無常和魑魅魍魎已經徹底傻眼了，這是琴魔嗎？這是那個當日把地府鬧一個天翻地覆、廝殺十天十夜的琴魔嗎？
爲什麼他說話會這麼客氣？
是因爲朱雀麼！
“你一個人呆的時間太長了。不過沒關係，我也是剛剛到地府，對於忘川中的一切都不清楚，你可以和我講講忘川嗎？”邢佳佳索性坐在船上，任由船兒在原地打轉，不前行。
剛剛到地府？
琴魔驚訝地看着邢佳佳，似乎想了很久才明白剛剛到地府是什麼意思，之前她問自己有什麼心願未了，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而且潛意識裡那件事情他不願意說，更不願意理會。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過了。
不過，說一說忘川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忘川他很熟悉。
“我是忘川守衛。”琴魔輕輕一笑，重複一次，“自忘川過，必須經過我。自然的我對忘川也是最熟悉的。”
忘川守衛？
黑白無常瞪眼，驚呼出聲：“你就是忘川守衛？”
魑魅魍魎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直以來，忘川守衛雖然不是地府裡的什麼秘密，但是他們的存在卻鮮爲人知，‘神秘、實力高超和擁有特殊行走權’是他們的代名詞。
他們沒有想到，琴魔竟然是這些最神秘的守衛之一！
“什麼是忘川守衛？”邢佳佳歪着腦袋，瞅着驚訝的四隻和黑白無常，問。
“所謂忘川守衛，顧名思義就是忘川的守護者。”
“他擁有忘川的專屬通行權。”
“他們直接聽命於閻君，不受任何人管轄。”
“他們實力高超。”
魑魅魍魎你一言我一語，最後就差說一句，在地府除了鬼差，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些守衛們。
“大致就是這些吧，”身爲忘川守衛的琴魔，其實就是整個忘川的陣眼，黑白無常眼睛一亮，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拉一拉邢佳佳咬耳朵道，“如果忘川守衛肯幫忙，可以讓你直接通過忘川進入十八層地獄，雷公根便在地獄第四層。”
當真？！
邢佳佳心中一喜，猛地擡頭看琴魔。
琴魔勾勾脣：“原來忘川守衛的作用如此之大，許久沒有人和我說話，我都快記不起來了。”
不等邢佳佳他們再開口，琴魔緊接着道：“跟我說說話吧，也許我能想起來更多也說不定。”
琴魔又說：“在忘川這麼久，很少有生人來，來的一定是要穿過忘川的，如果我能想起更多東西來，說不定可以送你直接過忘川。”
“這就是你的心願嗎？”
心願？
琴魔心神有些恍惚了，心願，什麼是自己未了的心願呢？連他自己都快想不起來了，自己有什麼心願嗎？
邢佳佳看着琴魔晃神的模樣，一道朱雀之力射向他的額頭，一縷純白色的光芒穿過琴魔的肌膚，隱入。
“錚——”
一道琴音在忘川之上回響，繞樑三日不絕於耳，雖然只是一聲，可是這琴音裡卻似乎包含了千種情愫萬種情懷。
琴魔的眼睛一亮：“琴！我的琴！”
被稱作琴魔的，自然琴藝也是極爲出彩的。忘川水頓時如同滾開了一樣沸騰起來，翻滾的忘川水騰起了陣陣的白色霧氣，嫋嫋如同仙境。
在沸騰的忘川中，隱隱有什麼東西浮起來了。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肯定道：“魔琴！”
琴魔有琴，是爲魔琴。
當日魔琴一人抱琴闖地府，一人一琴過忘川，通十八層地獄，直到閻君神殿，向閻君求情，請帶回自己的心上人。
琴音嫋嫋，當日琴魔所過之處，音色不絕。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一幕奇景，此生再難見。而後不知道什麼原因，琴魔和魔琴失蹤了，琴魔的琴音也再難見。
今日忘川之中見琴魔，魔琴也從忘川中出，琴音再現！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那一把屬於琴魔的魔琴似有意識般，重新飛回到了琴魔的手中，琴聲餘，似嗚咽。
邢佳佳的目光落在那一把琴上，她好像記得，伏羲有琴，一弦，長七尺二寸。乃是天上人間第一把琴。此後琴多弦，再無一弦之琴。
而琴魔手中的這一把琴，能自動尋主，儼然已經形成了靈智，有了自己的意識，絕非普通之琴，所以她能斷定，這一把琴正是當日伏羲所制的那一把琴，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第一琴！
“阿一。”琴魔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琴，輕輕地撫摸着手中的琴，指尖撫上了那唯一的一根弦。
琴音出。
忘川水聲亂。
琴音自琴魔手中出，恰如鼓石驚雷轟隆隆震響，幾道鼓音過後，琴音再轉，恰如大浪滾滾，自海上鋪天蓋地而來，而幾人的眼前似也看到了海浪，還有那無邊無際的大海。
“琴魔之琴音，非同凡響！”黑白無常震撼極了。
“不止如此。”邢佳佳聽出那海浪餘音裡忽然多了婉轉之意。
琴音再轉。
春風十里，抵不過少年心頭的欣喜。
柳葉飄飛，最是人間最美風景。
琴魔閉目，指尖在琴絃上飛舞，奏出一曲漁舟唱晚。
漁舟唱晚本悠揚，琴魔手裡的這一曲，起初的慢音，讓人在忘川中看到了湖光山色，西沉的夕陽，蕩着波浪的湖面，還有緩緩移動的白帆，輕輕歌唱的少女們。音速快起，琴魔手指飛舞更快，琴音裡似乎看到蕩槳歸舟的人們，還有他們心裡的喜悅。
邢佳佳指尖朱雀之力再出，那一道力量落在琴上。
琴魔的嘴角忽然揚起了笑容，琴音更急，卻像是揚帆前行，乘風破浪而走，樂曲落琴聲寂，戛然而止，然後琴魔睜開了眼睛，只是這次他的眼裡多了清明和冷靜。
琴魔抱琴，孑然而立，翩翩公子風度，朝着邢佳佳頷首：“多謝。”
多謝她適時的幾道朱雀之力，她的相助。
邢佳佳還禮。
她想到了曾經有人和她說過的一句話：朱雀之力是最適合在地府中存在的。以前的邢佳佳非常不明白，但是現在她明白了。
在地府裡，朱雀之力的作用被無限制地放大，像是有奇效一般，可以幫她解決一個又一個的困難。
朱雀之火可以燃盡忘川魂魄的怨念，朱雀之力可以幫助琴魔想起忘記的事情。
琴魔的感謝，就在這裡。
“琴魔無琴，就不再是琴魔。魔琴迴歸，琴魔有心。”琴魔暢快一笑，此刻看邢佳佳的眼睛裡更多了善意，“我剛剛聽你說要去尋雷公根？”
琴魔主動提供幫助，這是衆人求之不得的。
黑白無常連連點頭：“不錯。十八層地獄第四層裡，就有我們要的雷公根，所以請琴魔放我們過忘川，直接入地獄。”
“十八層地獄守衛森嚴，且一重便要戰一重，莫說四層，哪怕是一層也是要大費力氣的。忘川是有直接去地獄的入口不假，但是這一路也非太平。”琴魔想了想道。
“雷公根，我一定要拿，不管在第四層還是第十八層，我是去定了。”邢佳佳肯定道。
“這——”琴魔猶豫了一下，“好吧，不過我只能爲你們指路。”
“咦？”
“這麼多年在忘川中渾渾噩噩，早已經染上了魂魄的怨念，怨念不除，我是無法在忘川中自由行走的。”琴魔道。
“心願未了麼？”邢佳佳輕輕一笑，道。
“你怎麼知道？”琴魔驚訝看一眼邢佳佳，不明白她怎麼看出來的。
邢佳佳再看一眼忘川，安靜的河面上哪裡能看到之前張牙舞爪的魂魄的身影，之前妄動、滿身怨念的魂魄已經被安撫，微微笑：“忘川中的魂魄之所以怨念纏身，就是因爲生前心願未了，你被怨念所繞，自然也是因爲心願未了。”
琴魔沉默了。
邢佳佳再重複一次，“我以朱雀之名，可解你困厄，助你完成心願。”
琴魔豁然擡起頭去看邢佳佳，眼底迸發出希望的光。之前邢佳佳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尚且在混沌之中，根本無法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他清醒了，非常明白這一句話的力量有多大，意義有多大。
“你真的能幫我嗎？”琴魔聲音低啞，一手撫在了琴身上。
“主人是萬能的！”
“主人什麼都可以做到！”
“就是就是。”
“和主人說就是了。”
魑魅魍魎永遠都不會忘記相信自己的主人，同時他們也很驚訝，是什麼事情竟然困擾了琴魔這麼多年？嚴重到可以讓琴魔差點失去記憶，還有爲什麼他一個人做了忘川守衛，傳說中他的心上人呢，怎麼會丟下他一個人在忘川？
“這是我永生難忘的事情，也是我的恥辱。”琴魔呼吸加重，深深地看一眼邢佳佳，卻最後還是搖搖頭，“我混沌的記憶你幫我恢復，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其他的，不需要了。”
噶？
怎麼回事？
邢佳佳沉吟片刻，擡頭：“那請忘川守衛指路吧。”
琴魔雖有心願未了，可是他不想說，不要她幫忙，她也沒有辦法強迫，能直接通過忘川去往地獄四層，對於剛入地府的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好消息了，這可以省很多的事情。
“沿着忘川一直走，你會看到一座燈塔，燈塔處便是地獄的入口。”琴魔隨手在他們的船上一抹，然後繼續道，“我幫你們定了座標，一路上不會迷路的，忘川現在比之前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一路上你們一定會暢通無阻的。”
“多謝。”
告別了琴魔，邢佳佳一行人的船繼續在忘川中穿梭，這一路比之前快了很多。黑白無常慨然長嘆：“我們倆這個嚮導竟然一點作用都沒有了，還比不上朱雀大神的魅力。”
“你們兩個能和主人比嗎？”魑魅魍魎四隻叫道。
白無常苦笑一聲，擺擺手：“沒得比，沒得比，成了吧。我說你們分分鐘都要誇一誇朱雀，累不累啊。”
“白無常！你說什麼！”魑魅魍魎瞪眼，“我們說的是事實！”
“不是比不上。”黑無常補充道，“按照我們之前的路線，咱們還要經過三重門三道欄才能到地獄第一層。但是你看，只因爲通過琴魔這一關，咱們就省了很多力氣。”
“這說明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