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殿的大門緊閉,門前堆積瞭如山的屍體,有金色戰甲的鐵鷹營,也有黑色戰甲鐵林軍,還有紅衣銀甲的羅剎軍,鮮血如溪般的流了滿地,讓開皇殿前空闊的廣場上那激戰餘韻般的戰鬥增添了悽烈之意。
隨着一聲陛下到了,剩餘的人羣分向兩邊散開,給中間留了一條通道出來。
身着鮮豔如火般紅衣的女子領頭從人羣中走過,到得開皇殿門前,看着那最後殘餘的幾個遼人,道:“我是凌清羽,叫蕭燧開門。”
顧兆撐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女人眼裡一陣迷茫,這是當家的嘛?容顏未變,眼中卻再無那活波歡快的生機。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趙威退了一步,讓葉十一和夜魄跟隨着她進了大門,將軍愛到爲之送死也甘之若飴的女人,果然是有進開皇殿勇氣的女人。
明媚的陽光從殿外斜照進來,將近黃昏,陽光卻更加明亮輝煌般,讓殿內都帶上了明亮之色。
殿內兩邊站立着身着天罡堂服裝的武士,蕭燧斜倚在高臺上的龍椅上,蜿蜒的血流從龍椅上流了下來,將漢白玉的臺階都染得通紅。
刀劍出鞘的聲音在靜默的殿內極爲刺耳,隨着一片嘡啷聲響起,凌清羽一步步的走向了蕭燧,道:“你要求見我,我來了。”
就算加上羅剎軍,皇城內的巷戰打得依然極爲艱難,最後一戰,契丹人都抱持着同歸於盡的勇氣,全民皆兵,就在這個開皇殿前,鐵林軍就折損了幾千人,這個時候,蕭燧送出了信,若是凌清羽親自前來,他便讓族人放下武器投降。
“你平日並不喜歡穿紅衣。”蕭燧支着頭,傷口上的繃帶依然有血在不斷的滲出,他的聲音卻平靜如初。
“這是我的嫁衣!”凌清羽再度邁前一步,在身邊的刀光劍影中直視着蕭燧,道:“蕭燧,死得人夠多了,你難道想讓自己的民族都就此消失在歷史中嘛?”
趙吟風的身體還留在了那座蒙古包,含着冰玉,帶着滿足幸福的笑容。
爲何一定要有犧牲才能前進?爲何一定要死才能解了那局,爲何一定要國破家亡,才能成就統一?
她只帶了兩人進來,卻一左一右的將那些天罡堂高手的攻擊全部擋在了離她半米距離之外,這一年來,天罡堂不斷的被一個高手偷襲,甚至有個長老都被他殺了,若不是那長老拼死將對方擊成重傷,只怕這裡留下的天罡堂的人會更少,那人,也是你的人吧?
悍不畏死嘛?當家的,你身邊的男人的確都是這樣的,可惜了,我蕭燧,我契丹人,也沒有怕死的種。
“蕭燧!你是戰士,戰士爲國捐軀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城裡的那些婦孺呢?你們的孩子呢?也要讓她們跟隨着一起毀滅嘛?國可以破,但是民族不能亡,你若投降,我以華朝皇帝之名向你保證,絕不殺害婦孺,只要放下兵器,定不殺俘!”對身邊的交戰視若無睹,凌清羽朗聲道。
“要我大遼國投降?從此併入你的版圖?”蕭燧無聲的笑了起來,道:“當家的,你原來說過,天下,是最愚蠢的人才去爭奪的,那麼現在你呢?”
嘴角帶起了一絲苦澀,強壓住心底的痠痛和那瞬間涌上來的血腥味,凌清羽揚起了頭,道:“不錯,我現在依然如此認爲,只是,這路上已經流了太多鮮血,那麼多人的犧牲,就算是最愚蠢的事,我也一定要做到最後,要讓這個世界重新歸於和平,要讓百姓能安居樂業,要讓我華朝所轄之國土,不論民族,不論出生,人人都能得享和平得享尊嚴得享自由,這是我對亡人們的許諾,也是我對天下百姓的許諾,更是對我自己的許諾。”
這就是區別嘛?當家的,你並不是爲了自己,並不是爲了你自己的野心走到這一步的。
“趙吟風,死了?”淡淡的蕭燧問道,然後自己接着道:“楊昭也好,何離也好,連趙吟風我都看錯了,我輸的不冤。”我輸在人心,輸在看錯你的心,也看錯他們的心,我以爲趙吟風在那些人的鼓動下,在我派的人的挑撥下,男人嘛,總是有野心的,雌伏在女人身下和自己做天下之主,用腳想都應該是選擇天下,可是趙吟風卻選擇了你。
“蕭燧!”停住了腳步,凌清羽微蹙起眉頭,帶着再也壓抑不住的恨意直視着他道:“若是當年你不設計殺了楊昭,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那麼多人命,豈是你一個輸字就能了結的?若是不投降,那我們也不必廢話了!”
殿內天罡堂的人已經倒下一半,殿外看着形勢不對的羅剎軍和鐵林軍都涌上前來,蕭燧眼光微微一掃,低聲道:“留得青山在。”旁邊的老者一怔,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悄然隱身。
“住手!”聲音不大,蕭燧的斷喝卻是讓殿內遼人都退了下去。
扶着身邊的大刀站了起來,手在那已經被他磨得透亮的刀杆上輕輕撫摸了下,蕭燧看向凌清羽的眼睛裡帶着笑意。
“當家的,若是當年你不帶我們出來,這一輩子,也許就是另外一種活法了。”頓了一頓,蕭燧擡眼看向了開皇殿外的天空,藍天白雲,落日晚霞,閉了下眼,再睜開之時,眼裡一片清明,再無一絲留戀陰霾,笑道:“不過我蕭燧不後悔,作爲大遼國最後一任皇帝,我不後悔。你們聽着,要他們放下武器,我契丹族本是草原之子,我們不應該困守在這黃土之牆中,那廣闊的草原大地纔是我們的家園,回去,回去我們先祖所生活的地方。”
脖子依上了刀刃,猛力一割,鮮血噴濺而出,蕭燧的身體依着那大刀,在殘餘遼人跪伏於地之時,依然屹立不倒。
四月,趙吟風和蕭燧大戰於臨潢府皇城城頭,趙吟風重傷蕭燧後被遼人偷襲得逞,重傷身亡,蕭燧自刎於開皇殿。
遼國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