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溶玥與江曉一同趕去的時候,葉蓁蓁正抱着奚靜柔的屍體大哭不止,而這時琉璃也是剛剛帶着御醫趕來,見見葉蓁蓁這副模樣便已知結果。
乾景堯嫌裡面嘈亂不已,便在門口一個能看得到蘇溶玥的地方,安靜的等着。
在蘇溶玥聽到江曉說,葉蓁蓁竟是去探望奚靜柔時,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她沒有想到此時葉蓁蓁竟然會去探視奚靜柔,刀劍無眼,更何況葉蓁蓁沒有武藝傍身,若是傷到分毫
蘇溶玥越想越怕,連忙起身趕了過來,江曉本是想讓蘇溶玥將葉蓁蓁罵醒,讓她長長記性,可是當她見到蘇溶玥一臉愁容的趕去時,頓時心裡沒有了底。
當她們趕到時,只見葉蓁蓁抱着奚靜柔的屍體,渾身是血的坐在地上。
江曉不知發生了什麼,連忙趕了過去,“蓁蓁,你的身上怎麼這麼多的血,你可是受傷了?”
葉蓁蓁眼中無神,茫然無助,她看見御醫趕來,連忙說道:“御醫你看看她,她是不是隻是睡着了,她沒有事的是不是?”
御醫趕緊過去搭脈,卻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江曉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聽到奚靜柔突然意外身死,只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蘇溶玥擡頭望向了琉璃,琉璃回道:“那鬼臉人狡猾多端,身體卻又十分的靈活,她趁我們不備,竟是想要殺了葉小姐,是奚靜柔衝了上去,爲葉小姐擋了這一刀”
這是青霓也從外面趕了進來,對蘇溶玥搖了搖頭,那鬼臉的輕功實在是詭異,她追了許久,卻是被甩的越來越遠。
蘇溶玥收回視線,將眼神重新的落在了葉蓁蓁與奚靜柔的身上,想要抓住那鬼臉,日後的機會多的是,可是眼下,只怕葉蓁蓁這次是不好走出來了
蘇溶玥看着那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的奚靜柔,心中沒有什麼波瀾起伏,即便剛剛她還對這奚靜柔厭惡至深,可是,此時人死了,便也沒有什麼可怨恨的了。
所有的怨所有的恨,也都是隨着她的離開,而黯淡了
即便奚靜柔是將死之人,可是這一刀是她爲葉蓁蓁挨的,即便葉蓁蓁能放得下對奚靜柔的怨恨,卻是也永遠也忘不了奚靜柔的以命相救。
蘇溶玥不知該如何去勸慰,因爲她不是葉蓁蓁,她對奚靜柔也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
在奚靜柔第一次出手算計了她時,她便已經與奚靜柔劃清了界限,而在她出手設計葉蓁蓁與蘇晟睿時,奚靜柔就已然是個死人了!
可是,畢竟奚靜柔與葉蓁蓁是有着多年的情誼,便像是奚靜柔爲葉蓁蓁擋得的一刀,便能看出,奚靜柔的人性至少還沒有全被泯滅。
即便她已是一個將死之人,可是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恐懼的,若不是她的心中有着葉蓁蓁,她也是斷然做不出這番事情。
葉蓁蓁哭了多久,蘇溶玥便站着看了多久,若是葉蓁蓁突然間背叛了她,而後又爲她去死,只怕她與現在的葉蓁蓁應是一個模樣吧!
直到葉蓁蓁哭的嗓子都嘶啞了,眼淚也沒有力氣流出眼眶,蘇溶玥才向前一步,說道:“逝者已矣,葉蓁蓁還是讓她安心離去吧!”
“玥兒”葉蓁蓁喃喃了一句,卻只是抿了抿嘴脣,不再開口。
蘇溶玥看在眼中,垂眸而落,薄脣微啓道:“我會命人將她好生安葬的”
葉蓁蓁詫異擡頭,她的確是想求蘇溶玥這般去做,可是話到嘴邊,她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奚靜柔的作爲是死不足惜,即便她今日活了下來,也一樣會被問斬,也一樣草蓆裹身,沒有資格被安葬。
她對蘇溶玥做的那些事情,簡直是令人髮指,所以她無法開口,也不想爲難蘇溶玥。
卻是不想,一向愛憎分明的蘇溶玥竟是會主動應下她的心願。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是怨是恨,也終是會有個了結。她救了你,對我,便也算是有恩
夜涼了,葉姐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便要啓程,你這般,身子也會吃不消。”
蘇溶玥的嗓音清涼如水,比這秋夜還要涼上三分,卻是足以撫平葉蓁蓁心中所有的波動。
葉蓁蓁低頭看着懷中安詳的奚靜柔,將她的身子輕輕放下,伸手理了理她頭上的碎髮,將身上的披風小心的蓋在了奚靜柔的身上,彷彿生怕會吵醒了她一般。
蘇溶玥見此,沒有多說什麼,只轉身向乾景堯的方向走去,乾景堯見她過來,只伸出手,將她微涼的小手放入了自己的手中,柔柔說道:“我們回去吧”
乾景堯牽着蘇溶玥的小手漫步夜下,朝着營帳慢悠悠的走去。
蘇溶玥不急,步子邁的較乾景堯也不急,一步步的跟着她的步伐。
月色微亮,月光清輝,兩人踩在有些乾枯的草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半晌,蘇溶玥才擡起頭,開口道:“阿堯”
乾景堯卻是沒有接話,反而指着一棵桂樹說道:“今晚想你也睡不着,不如去那散散心?”
蘇溶玥點點頭,與乾景堯一同走向了那個已經開始凋零的桂樹。
地面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花,每踩一步,香氣都更加濃郁一分。
乾景堯從後面環住蘇溶玥,將她的一雙手握在手心,“你心軟了?”
乾景堯的嗓音很淡,卻很涼,蘇溶玥搖搖頭,她從不會對自己的敵人心軟,更不會爲敵人傷心。
可是,葉蓁蓁的那副模樣,卻是讓她心疼
她們本來就是普通的京都貴女,她們所要經歷的不過是嫁人,生子,度過漫長平順的一生。
可是,這一切都因爲她的出現而打破
或許沒有她,葉蓁蓁與奚靜柔也不會反目,也不會有之後的許多事情
是她剝奪了葉蓁蓁原本平靜的生活,所以,她想爲葉蓁蓁做些什麼,只要能緩解她的悲傷即可
“玥玥”
“嗯?”蘇溶玥回答的有些漫不經心。
“如果那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你猜我會如何去做?”乾景堯突然開口問道。
乾景堯這般毫無預兆的發問,倒是讓蘇溶玥一愣,乾景堯幾乎從不與她聊那天的事情,就好似那是一個禁忌,絕不能被觸碰。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猜。
乾景堯將她環的更緊了一些,雖然秋夜有些寒涼,可是蘇溶玥的身體卻感到十分的溫暖。
乾景堯像往日一般,在蘇溶玥的發上輕輕的親吻着,可是他那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是讓蘇溶玥不由得一顫。
“那日你若是真的”那殘冷的可能乾景堯不欲說出口,只繼續說道:“若是真有那種可能,我一定會發瘋,一定會大開殺戒,而我第一個就會殺了葉蓁蓁!因爲,你是爲了她,而捨棄了我”
“阿堯,我沒那麼想過”蘇溶玥急着辯解,乾景堯卻是將手指覆在她的脣上。
“你沒那麼想過,可你卻是那麼做了。玥玥,被人捨棄,真的很痛
即便是現在看着她,我也有種想要殺了她的衝動,所以玥玥,我也需要發泄,我也需要排解”
乾景堯的聲音與往日一般的溫軟,就像是在與蘇溶玥撒嬌一般,可是蘇溶玥卻是覺得心中一涼。
原來,她竟傷他致此嗎?
他何時變得這般的沒有敏感,這般的脆弱?
“阿堯,以後,不會了”蘇溶玥將手覆在了乾景堯的手背上,輕輕的安撫着,話雖輕,卻是她對他的承諾。
她承認,剛剛看到葉蓁蓁那失神的模樣時,她的心動搖了,她在想,可不可以饒過奚府一家的性命,哪怕是發配苦極之地,至少也是留下了一條性命,葉蓁蓁或許也會舒心一些。
可是,剛纔乾景堯分明是在提醒她,他需要發泄她帶給他的憂傷,還有險些失去她的恐懼,而奚府一家,便是他宣泄的鬱悶的方式
蘇溶玥不再多言,而是任由着乾景堯用力的環着她,彷彿害怕一鬆手,她便會離開他一般
秋葉寒涼,人影成雙,兩人皆是一陣沉默,相擁無言,可是那深濃的情,彼此卻又都是心意相通。
皇家圍獵終是告一段落,皇家儀仗威嚴不減的啓程回京,可是衆人的心中卻是都不若來時那般的輕鬆,每個人的心口都壓着一塊巨石,沉重凝滯。
蘇溶玥將頭倚在乾景堯的肩膀上,微微撩起車簾,看着窗外寂寥的秋景,“阿堯,回去之後,我們是不是又有許多事要做了”
乾景堯順着蘇溶玥的視線向窗外望去,幽幽嘆道:“快了,明年,我便許你一個太平盛世”
“好!”蘇溶玥摟着乾景堯的脖頸,嬌聲應道。
只要再忍受一段時間,他們所有人便再不會有憂愁,那時的天下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天下
皇帝雖然出京圍獵多日,可是京都的秩序卻是一絲未亂,皇室有寧王坐鎮,朝堂有李老丞相掌握,自是不會有什麼亂子。
護國侯與鄭光皆是不在京都,挑事的人不在,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會生出什麼事端!
尹澄徹還是一如既往,白日處理公務,夜間便繼續流連在各個青樓之中,倒是瀟灑肆意。
自從尹澄徹成了曲華裳的入幕之賓後,一時間尹澄徹的名聲大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往日裡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尹澄徹,風流起來,卻也是不輸於人。
不過衆人也並未看出尹澄徹有什麼改變,也從未聽到過尹澄徹與人談論此事,甚至在被人詢問時,也是神色不虞,還是一副不近女色,不近人情的模樣。
可是,到了曲華裳接客的那一日,尹澄徹卻是剛巧來了解語樓,選擇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座位,不發一言的靜坐着。
他說不出自己心中的那種感覺,似乎有些期待,似乎又有些茫然,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曲華裳翩然出現時,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
曲華裳仍是一身華服,仍是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彷彿她並不是什麼風塵女子,相反,座下的這些男人才是任她挑選的玩物
曲華裳走到了尹澄徹的身邊,莞爾一笑,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卻又帶着一絲客套禮貌的疏離。
尹澄徹心中一頓,心跳都慢了半拍,可是曲華裳不過只是停留一瞬,不過是一個笑意的瞬間,曲華裳便蓮步輕移而去,只留下一縷清雅的餘香。
未等尹澄徹反應過來,曲華裳卻是從衆多人中,挑選出了一個正好入眼的年輕公子。
接着,便在衆人的起鬨聲中,曲華裳一臉輕笑,挽着那笑得好似一朵花般的公子,踏入了二樓。
尹澄徹只覺得自己的心裡莫名的一酸,有一種酸楚的情緒四處蔓延。
他想挽留住曲華裳,卻又是不知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什麼樣的藉口去做。
他只覺得心中煩躁不已,想到曲華裳會與那公子一同飲酒賞月,吟詩作對,想到她會像對自己那般,對別的男人言笑晏晏,他便只覺得心口與鬱悶不已,好似一團火在灼灼的燃燒着!
尹澄徹痛飲了兩杯,卻是隻覺得酒入愁腸愁更愁,滿腔的心事卻又無人可說,喝了兩杯之後,便索性離開,獨自平靜去了!
他此時頭腦有些昏沉,卻是不知,他這一番的行爲,都落在了暗處的一雙陰狠的眼睛裡
肖府中保持着暫時的平靜,衆人皆知,肖月如與肖海起了爭執,誰也不敢多言,都默默的關注着失態的發展。
肖海自是一家之主,他的喜好才決定了此人在肖府中的地位,可是肖月如卻是深得姝妃娘娘的照拂,身邊還有兩個宮裡的嬤嬤寸步不離的照顧着。
所以,即使衆人看出肖海是怒了肖月如,卻是也不敢有一點虧待。
肖府畢竟不再是忠勇侯府,脆弱的一陣風都能颳倒,更何況是正值盛寵的姝妃!
所以肖月如倒是沒受到任何的虧待,肖府還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吃穿也都是經過了兩個嬤嬤的手,並未有什麼異常。
肖府的情況並不好,肖月如多數的補品都是自己出錢去府外採買,這是她與聶雲熙的第一個孩子,她自然倍加小心呵護,不敢有半點的馬虎。
兩個嬤嬤平日裡就守在肖月如身邊,幫着做些小孩子的東西,什麼小衣裳,小褲子,每一樣都十分的精緻可愛。
肖月如並未將那日與肖海的爭吵放在心裡,她現在懷有身孕,最重要的便是保持自己的情緒,切不能大喜大悲的影響了腹中的胎兒。
肖月如想着,等到蘇溶玥他們回京,她與她們告辭一番後,便也可以離開京都了。
不管肖海的身體如何,她已經回來這般長的時間,外人也無法再說道些什麼。
而她,心中對聶雲熙也是甚爲掛念,更是更不得馬上就回到他的身邊。
正在肖月如陷入了沉思時,消失了好一段時日的肖海卻是突然來了她的屋子。
兩名嬤嬤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護在肖月如身邊,肖月如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們斷不能再讓肖海這等混賬傷了肖月如。
肖月如起身,淡淡的行禮道:“父親!”
只此一句,卻是再無言語。
肖海沒有動怒,反而是有些神色悲慼的望着肖月如,眼中一片傷神,語氣舒緩,慈愛的開口道:“月如,你還在怨恨父親嗎?你的臉可還疼嗎?”
見肖月如沉默不語,肖海竟是更加的傷神,險些落下眼淚,“月如,是父親做錯了,你能否再給父親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