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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傅擡起頭來道:“那讓他們進來吧。”
朱師傅是一個六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人,戴着一副眼鏡,面容慈祥。
張大媽便讓宋巧麗、蘇星暉和陸小雅三人進了房間,一進房間,便感覺到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原來,房間裡還開了空調。
不過在江城,現在這個天氣,裁縫在房裡關着門做衣服,不開空調是受不了的,而朱裁縫能夠開着空調做衣服,也說明了他的收入是不錯的。
宋巧麗進了門,便喊道:“朱師傅,你好啊!”
朱裁縫道:“宋經理,是你要做衣服嗎?”
宋巧麗指着陸小雅和蘇星暉道:“朱師傅,這是我女兒女婿,他們十一國慶節就要結婚了,他們今天上街買衣服,看了半天都不滿意,所以想找您做峨嵋身衣服。”
朱裁縫道:“你女兒女婿都要結婚了啊,恭喜恭喜!”
宋巧麗道:“謝謝朱師傅了。”
朱裁縫道:“那想做幾身什麼樣的衣服呢?”
蘇星暉道:“朱師傅,今天我們來就是來量尺寸的,衣服的樣式我自己來設計,我想給她做一件婚紗,一件旗袍,我自己做兩套西服,兩件襯衣。”
朱裁縫驚訝的問道:“你還會自己設計衣服啊?”
宋巧麗道:“我這女婿可是畫家呢,美術家協會的會員,他畫的畫一張都能賣上萬呢。”
朱裁縫道:“是嗎?那我來做你設計的衣服,那可是我的榮幸了。不過……”
朱裁縫欲言又止,蘇星暉道:“朱師傅,不過什麼?”
朱裁縫道:“你們說的婚紗我沒做過啊,我不會做,旗袍、西服、襯衣什麼的我倒是會做,就這婚紗不會做。”
宋巧麗皺起了眉頭道:“朱師傅,那你知不知道江城有誰會做這婚紗的?”
朱師傅搖頭道:“我倒沒聽說誰做婚紗做得好的,要說做旗袍、西服什麼的,倒還有幾個做得不錯的,可是我敢說,在江城是沒人比我做得更好了。”
宋巧麗和陸小雅不由得面面相覷,蘇星暉沉吟片刻之後道:“這樣吧,朱師傅,那旗袍、西服和襯衣就交給您來做了,婚紗我再找人。今天您幫我們量一下尺寸,設計圖我回去畫好之後,讓我媽交給您。”
朱師傅點頭道:“可以,這幾件衣服你是自己買衣料讓我做還是讓我自己買衣料來做呢?”
蘇星暉問道:“自己買衣料跟您買衣料有什麼區別?”
朱師傅道:“如果是你們自己買衣料,我就只收手工錢,旗袍和西服一套的手工錢是兩百,襯衣的手工錢一件五十;如果我來買衣料的話,那價格就要按照衣料的檔次來計算了。”
蘇星暉心道,這位朱師傅的手工錢可不便宜,不過這也正常,他手藝好嘛,經常給省裡的領導做衣服的,那手工錢便宜得了嗎?手工錢便宜了,那還叫好裁縫嗎?
蘇星暉道:“這樣吧,朱師傅,對衣料我們也不太懂,那就您替我們買衣料吧,您看看在江城能買到什麼樣的衣料,買最好的大概總共需要多少錢?”
朱裁縫想了想之後道:“你們是十一國慶節結婚,那旗袍最好的面料就是織錦的,穿着沒那麼熱,用質量最好的織錦做一件旗袍,最少要兩千塊錢。”
蘇星暉點頭道:“可以,您這裡有織錦的樣品嗎?我想看看,看了之後,對我設計衣服也是有幫助的。”
朱裁縫點頭道:“當然有,對了,我這裡有一塊最好的織錦衣料,上面是江繡大師莊鬆先生繡的一隻鳳凰,正好適合製作結婚禮服用,你想不想看看?不過這塊衣料可不止兩千塊錢。”
宋巧麗驚呼道:“朱師傅,您這裡有莊鬆大師的作品?”
江繡是流傳於江城一帶的一種刺繡工藝,雖然沒有入選中國四大名繡,但是也是一種著名的刺繡工藝,歷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
莊鬆大師是江繡名家,他已經在十多年前因病去世了,因此,他這一支的江繡技藝也就失傳了,他的作品存世甚少,宋巧麗身爲工藝品商店的經理,自然知道這一點,可是沒想到朱師傅這裡還留着莊鬆大師的一塊繡品。
朱裁縫點頭道:“是啊,那還是在動亂時期的事情。莊鬆大師跟我是老朋友了,我以前做高檔服裝,經常要向他買一些刺繡的織錦衣料,後來由於動亂,這些老工藝都被稱做是四舊,不許他再幹了,我當裁縫也只能做一些粗布衣服,不能用這樣的高檔衣料。”
想起往事,朱裁縫有一些不勝唏噓,他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七一年的時候,那時候我靠我的裁縫手藝,好歹能養家餬口,可是莊鬆大師不能幹織錦刺繡了,他別的事情也做不了啊,那年他家裡揭不開鍋了,就偷偷的把他家裡藏着的一些刺繡精品拿到我家來,想要賣給我。”
“我一看這些東西都是精品啊,一看就挪不開窩了,雖然這些東西當時用不了,可是我相信總有一天能夠用上的,我就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給了莊大師,把這些東西都給留下來,藏在了家裡。”
“動亂結束之後,我想着把這些東西還給莊大師,因爲我買的時候家裡沒多少錢,對於這些東西的價值來說,太少了,可是莊大師怎麼也不肯收,他說當時我給他的那些錢,救了他們全家一命,這些東西就應該是我的。”
聽到這裡,蘇星暉幾人都是默默無語,在那個動亂的時代,還藏着多少這樣的動人故事啊!
“這幾塊料子這些年我用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了最後一塊,也是最好的一塊,這一塊我一直捨不得用,留到了今天,我這就拿出來給你們看。”
朱裁縫進了裡屋,半晌之後拿出了一個盒子,他珍而重之的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捧出了一塊織錦,把它打開了,頓時,整個屋子都似乎亮堂了一下似的。
這塊織錦是大紅色的,正好契合結婚的喜氣,而織錦上用金色的絲線繡了一隻金色的鳳凰。
這隻鳳凰色彩鮮豔、花紋瑰麗,看上去富麗堂皇、熱鬧恣肆,而且它的形態和神情顯得很是驕傲張揚,正符合它百鳥之王的身份,而這麼一幅圖案也正適合婚禮這種場合。
在瑰麗的花紋間,刺繡者還用特殊的針法,在飽滿、熱鬧的風格里顯示出了一種明暗、虛實相間的特殊效果,這種立體感和虛實感交織的效果讓這幅刺繡更有了一種讓人想象的空間,這是跟一般的民間藝術創作不一樣的地方,也是讓這幅刺繡昇華的地方。
能夠表現出這樣一種效果,既要有卓越的繡工,也要有無比豐富的創造力,大膽瑰麗的想象力,這是繼承了湖東地區自古以來的審美,而且可以說是集湖東地區審美之大成。
宋巧麗和女兒女婿都是有藝術天賦的人,他們一見這幅大幅的織錦,立刻都被吸引了,良久之後,蘇星暉點頭道:“朱師傅,這幅織錦真是太漂亮了,這是一幅難得的藝術品啊!”
朱裁縫帶着一些緬懷的神情點頭道:“這當然是一幅難得的藝術品,可惜啊,莊鬆大師他已經不在了,他的藝術也已經失傳了,以後再也難以看到這樣的作品了。”
蘇星暉問道:“莊鬆大師沒有傳人嗎?”
朱裁縫搖頭道:“沒有了,他原來有一個徒弟,不過在動亂年間,被逼得精神錯亂,後來自殺了,動亂結束之後,他本來想再收徒弟,可是要培養一個合格的傳人,沒有十年以上功夫是不可能的,現在還有誰想花這麼長時間學這麼一門手藝?動亂結束之後沒幾年,莊鬆大師也生病去世了,那可不就失傳了?”
蘇星暉看向了陸小雅,問道:“小雅,用這幅織錦給你做旗袍你喜不喜歡?”
陸小雅點頭道:“這麼好的一幅織錦,如果給我做旗袍,我當然喜歡了,可是這幅織錦是大師最後的作品,用來給我做旗袍是不是浪費了?”
朱裁縫道:“這幅織錦再好,也是一幅衣料,本來就應該是做一件衣服,要是老把它放在箱子裡,反而是明珠蒙塵了,只要你把這件旗袍好好珍惜,那就算對得起它了。”
蘇星暉點頭道:“是啊,以朱師傅的手藝,把它做成一件旗袍,那就成了另外一件藝術品,這件藝術品穿在你的身上,那就成了一件活生生的藝術品,一件行走的藝術品了。”
陸小雅道:“行,那就用這幅織錦做旗袍吧。”
蘇星暉便問道:“朱師傅,用這幅織錦的話,需要多少錢?”
朱師傅沉吟片刻道:“這樣吧,一件旗袍,兩套西服,兩件襯衣,都用最好的料子,總共收你五千塊錢吧。”
蘇星暉驚道:“朱師傅,這也太便宜了吧?光是這件織錦旗袍,都不止五千塊錢了吧?您可別客氣,該收多少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