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當然是異口同聲的稱是,江城這才取出了前番宋易作得那兩首詞在衆人之間傳閱吟誦,聽聞過和沒聽聞過的人,見到這兩首詞頓時又同是一陣讚歎,還有人故意高聲吟誦起來。
宋易看着寧師師眼光閃動,暗道這女子好生厲害,其實早就準備好了這兩首詞,邀請自己不成再邀請了王蘇,無非就是爲了將這兩首詞作爲自己這一方的宣傳籌碼。漂亮的女人,而且心機深沉,宋易心中暗暗的對這個叫寧師師的絕美女子提高了警惕。
詩會接下來的環節其實就是撤去屏風,作好了詩詞的各方男女互相交流探討,謙虛做作一番,或是眉來眼去的探一下虛實,攀一下交情,又或是心思不純的男女互相勾搭一下。總之接下來纔是詩會的正題。
這時候,估摸着各方都各自作出了不少的詩詞等待對比,卻在這時從畫舫的入口處傳來一陣呼喝聲,間雜着打鬧聲,然後有人高聲喊道,“大膽!有人鬧事!”
乒乒乓乓的一陣動靜,畫舫上的才子佳人倒是靜了下來。忽然間中央的那張大屏風上倒影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有一個男子似是怒氣騰騰的吼了一聲,“哪個鳥廝混蛋,竟敢在此搗亂,攪亂了本爺的興致,哼!”
屏風猛然撤去,一襲紫衫,濃眉大目的公子哥面帶慍色的就離席走向畫舫入口處,腳步邁動之間,除了風聲之外,宋易竟然感到自己所佔的木板都微微有些震顫。
這人好大的力氣!宋易心中訝然,但是接下里更讓他驚豔的是,他終於看到了屏風後面一個一襲素色長裙的絕美女子。
她就是那個唱曲的姑娘麼?
宋易還在暗自揣度着那素衣美人的身份,猜測她是不是那擁有空靈甜嗓的主人時。隨着那高壯青年在畫舫處的一聲大喝,已然又是乒乒乓乓的鬥了起來。
前一刻,大概屏風後那些才子佳人們還能氣定神閒的坐等風平浪靜,可是隨着那高壯青年出馬之後竟然傳來了憤怒的怒吼聲和打鬥聲。頓時間原本隔絕了衆人視線的屏風全部撤去,現出了許許多多公子姑娘的面目,這些人有些是宋易上這畫舫之時就見他們走動過的,有些則是才識得廬山真面目,宋易竟然發現每一桌果然最少有一個能夠壓得住其餘姑娘的氣質不俗女子,這時候才相信了王蘇所說的確實是真,看樣子詩會只是花魁選舉的預熱活動而已。
只是不容他去想這些,原本淡談風月,詩酒笙歌的衆人頓時全都涌動着朝着畫舫入口處擠去,身輕力壯一些的早已衝了過去要去幫架,稍微文弱膽小一些的書生則籍着護花的藉口不肯到風口浪尖的衝突中央去。
同席的人當中,竇威怒喝了一聲,長身而起,藉着酒意喝道,“他孃的,竟然欺負到我竇家的頭上來了,給我一起上!”
竇威一聲喝叫,這一桌上幾個早已喝的耳紅脖子粗的公子哥頓時也挽了挽袖子,露出細嫩的胳膊作威猛狀衝了進去。
因爲自己是護院家丁,而且要護着王蘇的周全,所以宋易不動如山的只守護在王蘇的身後,擡眼望去,大部分有些力氣的人都到了畫舫入口處火拼去了。同桌的人當中,宋易微微有些驚訝的是,江城竟然氣色不改的還在和寧師師談論着些什麼。
按道理,畫舫上站在竇琅琊這一邊的人數肯定要多一些,可是聽慘呼聲,宋易微微有些皺眉,衝了出去的人羣也有些退了回來。場上沒有參與衝突的那些文弱書生和姑娘們也都站了起來伸長了脖子觀戰,只有少數類似於王蘇這樣真的是喝的有些迷糊的人才半趴在桌子上,酣然欲睡。
最奇怪的當然還是江城和寧師師這兩人,竟然神色之間似乎將這場爭鬥看得與己無關,置身事外的態度。
突然間,一道人影如同炮彈一般砰然砸落在了王蘇趴着的桌上,桌面頓時碎裂的開來,杯杯盤盤和一些散落的食物飛舞開來,宋易飛快的牽扯着王蘇避開去的時候,抽空竟然看見寧師師身形靈動的飄飛倒退,江城反而不如寧師師的速度快速,衣衫上面濺灑了一些酒水和零星的酒菜。
宋易心中疑心大起。
這時候,那羣由竇琅琊這一方公子哥組成的戰團被轟然破開,四五個人護着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公子哥上的畫舫來。
“賊鳥廝...你是何人!?”臉上掛了些彩的高壯青年瞪眼怒吼道,胸口因爲打鬥和生氣起伏劇烈,但是看他受傷後的樣子竟然絲毫懼意也無,倒有幾分猛烈的威風。
“再下東京奚書華,久仰今日汴州黃鶯姑娘寧師師姑娘之名,特來拜會,不想卻被阻攔在流緣畫舫之下,多有得罪,還望恕罪。”說話的這名被衆人護着的玉面公子哥,話語雖是得體,可是這倨傲的眉眼和先兵後禮的行爲分明就是囂張跋扈了。
宋易這時候看被衆位圍繞成爲中心的高壯青年分明就是竇琅琊了,只見他眉頭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些,好像遲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卻又冷笑着說道,“不管你是東京何人,今日無理取鬧,須得先過了我這一關纔是。”
東京,天子垂堂。竇琅琊顯然不是單單隻會動武的粗人而已,所以他才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對方無禮在先,怪不得他反擊護衛在後。這樣的話,既圓了場面,日後若真是得罪了什麼從東京過來的高官子弟,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宋易突然在人羣中看見了滿面紅光的趙簡之,頓時間雙目當中射出了陰冷的神色,死死的盯着趙簡之那張可惡的嘴臉。
竇琅琊的話語當中,其實已經有了轉圜的意味,但是這時候趙簡之卻突然陰聲狠氣的說道,“東京來的怎麼了?你是欺我汴州無人想要一人挑釁我們所有人麼?兄弟們,是汴州城爺們的,跟我一起狠狠的揍這廝,讓他知道強龍還不壓地頭蛇!”
“是啊!...強龍還不壓地頭蛇...”
“賊鳥廝...欺人太甚...”
才稍微歇下去的廝殺場面頓時因爲趙簡之的跳動而變得羣情激涌起來,一時間誰也無法下的來臺,那衣冠楚楚的東京公子哥,在衆人的包圍聲討之下,竟然巍然不懼,反倒是在場的一些膽小書生和女子們嚇得躲到了一處去。擔心等會打起來,傷及自己。
宋易看了一眼,那位素色衣裳的美人也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的隨着幾個膽小的女孩躲到了角落中去。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手,又或者是雙方一同動手起來,原本就火藥氣味十足的場面終於還是爆發了更爲激烈的打鬥。
子曰,撂倒敵人須操磚頭乎!不少人竟然順手操過了桌椅碗筷各種工具上陣。
這時候在宋易身邊的王蘇卻是緩緩的清醒了過來,看見許多人在打架頓時心中的豪氣生了起來,擺脫了宋易的攙扶,依舊有些模糊的眼睛四下掃瞄着,似乎在搜尋趁手的兵器。看樣子似乎是要加入戰團了。
宋易有些顧慮,這時候眼角的餘光竟然看見江城竟然從一個無人察覺的角落溜走了,不禁大爲意外的鄙視了一番。寧師師倒是全神貫注的看着打鬥的場面,神色淡然。
王蘇終於找到了一根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木棒,當中長矛順手掄開來耍了兩下,激盪出呼呼的風聲,看起來倒頗爲嚇人。
宋易眼睜睜的看着一身公子裝扮,實則臉蛋紅得有些嫵媚的王蘇衝了出去,好像還喊了一聲什麼口號,威風凜凜。
原本宋易是要跟在王蘇身後陪着她一起廝殺打鬥,反正是羣毆。但是宋易的眼神下意識的還是先看了一眼那位在人羣打鬥中神色不甚緊張的公子哥,頓時間眼芒不經意間掃到了一件物件。
頓時心中大驚,猛然間止住了前衝的身形,一手急忙扯住了揮舞着棒子差點就進入戰圈當中的王蘇。
王蘇的手腕被宋易猛然之間拉住,身子驟然被扯了回來,扯得她的胳膊都有些生疼了。她的酒意幾乎醒了一半,怒喝道,“該死!你扯着我幹什麼?快鬆開我!”
宋易卻哪敢鬆開她,不但沒有鬆開她,反而像拖着一頭蠻牛,一般將王蘇重新拖回了原本的位置。
王蘇氣得一棒子砸在了宋易的肩上,酒意之下力氣不知輕重,這一下砸得宋易齜牙咧嘴也不知道腫了沒有,但是宋易卻是狠了心的不肯鬆手。也許是知道自己這一下猛砸之下的力道,王蘇見宋易還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微微不那麼兇狠的說道,“撒手!這成何體統!”
宋易擠眉弄眼的朝着王蘇打着眼色,王蘇沒有看懂,但是一旁的寧師師卻是有些奇怪的揣度着宋易的用意。
其實這時還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宋易急急的將王蘇扯了回來,大多數人只是認爲這是一個膽小的家丁害怕自家小姐出事而做出的慌亂之事而已,只有宋易才知道他看見了多麼驚人的隱秘。
黃色,皇家御用,尤其是明黃色,至高尊貴的象徵,宋易清晰的看到了一抹明黃色的繫帶吊着一塊潔白的玉璧,就在那名自稱東京奚書華的公子哥華麗的外衫下驚鴻一瞥。
“小姐,那人惹不起。”宋易飛快的將自己的頭靠近了王蘇的腦袋,用極細的聲音說道。
王蘇酒意幾乎完全清醒過來,半信半疑的將自己的目光向着打鬥的場面望去。
戰鬥中的男人是英雄,可是戰鬥中的書生卻是瘋子,尤其是喝了些酒的書生打架,那就是一羣醜態百出的瘋子!
有人驚嚇顫抖,有人淡定圍觀。
這時候宋易和王蘇不遠處的寧師師卻是眼色閃爍了片刻,然後猛然提高了聲音喊道,“都助手!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