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後,清顏和墨北晟的關係變得十分奇怪,表面相敬如賓,甚至好像在努力地配合着對方,在旁人看來也許是令人羨慕的一對,但是他們彼此都知道,他們之間裂開了一個大洞,他們努力地靠近,卻於事無補。
亡羊補牢,卻爲時已晚。
清顏有時候在想,也許他們兩個並不適合在一起,他們都是驕傲而固執的人,喜歡將心事都藏在心裡,揹負着所有的一切,緩慢卻執着地慢慢前行,誰都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
他們曾想遷就彼此的步伐,卻發現越是遷就,卻是越行越遠。
她常常想起那一日的清晨,若是她能像尋常女子那樣肆無忌憚地將心底的委屈全部告訴他,也許他們之間會輕鬆許多,又或者他將心底的疑惑全部告訴她,也許他們之間也不會再出現那麼多的隔閡。
可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兩隻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卻越發地背道而馳。
她承認,她曾經想過利用腹中的胎兒,可是那是她的骨肉至親,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她怎麼捨得?若是她告訴他這個孩子,那麼那場鴻門宴他說什麼都不會讓她去的,可是她,非去不可。
她不會讓人傷害染妃,不只因爲染妃是瑾樓的人,更因爲染妃是她放置在宮裡最重要的棋子,那顆棋子的神秘深深地吸引着皇上的注意,所以清顏絕對不願失去染妃這顆棋子。更何況,對她來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借虞妃的手,不止能讓蝶妃再也翻不了身,更能讓珺瑤公主轉移視線。
她其實是知道的,就算這件事和珺瑤公主有關,皇上也只會粉飾太平,畢竟染妃並無大礙,寬容識大體的染妃必定會爲別人求情,這是在宮裡奪寵的女子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不管心裡再如何怒火中燒,表面上都要裝作善解人意,染妃更是如此,皇上刻意放任她恃寵而驕,那是因爲他相信這個女子的聰慧。
在遇到真正該大度的事時,嬪妃的大方寬容會爲她贏得皇帝更多的寵愛。
栗子糕中的桃花粉,她早就知曉,所以她纔會事先服了安胎藥,甚至安排好了御醫,到時她只要假裝腹痛便能洗脫嫌疑,甚至還能推進事情的發展,卻沒想到香爐中竟也有桃花粉,纔會讓她措手不及。
如今想來,虞妃果然好手段,雙重保障要讓染妃落胎,若非清顏的暗示,染妃必定中了她的圈套,失了皇嗣,再得寵也無濟於事。
清顏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的是自己的體質,從前中過烈性的毒,體質偏寒,又中了大劑量的桃花粉,纔會險些小產。她如今想想也覺得後怕,若非她事先有所準備,若非她安排的御醫施救及時,也許就真的會失去她的孩子了。
可是這些話,解釋給墨北晟聽,他也不會理會的吧。
那個男人是不會理解這些後宮爭寵的勾心鬥角的,他更不會理解爲什麼清顏千方百計地插手後宮之事,甚至該說,他絕對不會原諒她用自己腹中的孩子作爲棋子,讓這件本來只能算是後宮嬪妃爭寵的事件變成如今這般不可收拾。
清顏自嘲一笑,靠着軟榻,溫熱的暖爐放在小腹上,輕輕地說道,“寶寶,你爹兩天沒來了,是不是想他了?”
這幾日,她孕吐得十分厲害,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日桃花粉的關係,興許是寶寶的抗議吧,抗議她沒有好好保護他。
“小姐,
這幾天你清瘦了許多,廚房送來的清粥,你好歹吃一些吧。”落霞看着清顏難看的臉色,十分擔憂,“小姐就是憂思過重,懷孕的人要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
清顏點點頭,這幾天廚房變着法子給她做菜,她即使吃不下也顧念着腹中的胎兒,勉強自己吃下一些,最後卻都吐光了。
“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過下去。”一道女子的聲音出現,隨即便是一抹大紅色出現在她面前。
落霞見是小姐的朋友,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她雖然不認識這位小姐,但是她知道只有這位紅衣小姐纔有本事讓她們家小姐聽話。
“姬羽,你怎麼來了?”清顏揉了揉發疼的額頭,看到姬羽難看的臉色,不由得重重嘆了一口氣,“我讓楚殤不要亂說話的,那傢伙肯定又去給你嚼舌根了吧?”
要是楚殤聽到清顏這樣的說辭,必定十分無語,說得好像他是個長舌夫一般。
“你和墨北晟怎麼了?鬧變扭了?你還真是出息了,苦肉計還是怎麼的,居然淪落到用這麼幼稚的手段了?”姬羽白她一眼,口中不斷地說教,手指卻搭上了她的手腕,“憂思過重,胎息不穩。”
“我知道。”她自己也懂醫術,自然知道自己的情況並不好。
姬羽認真地坐在清顏對面,“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想要這個孩子,你最好一門心思保胎,你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本就不容易懷孕,這是老天爺給你的眷顧,或許沒有下一次了。”
她的話說得很重,清顏卻知道是真的,她的身體本就不適合有孕,又受過重創,竟然還能這麼快懷孕,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不已。
“若是你不想跟墨北晟過,我可以奉送一碗墮胎藥,保證爲你養好身子,不會讓小產留下任何後遺症。”姬羽猛地站了起來,“就算想折騰,也不要折騰這個孩子,更不要折騰你自己。”
姬羽是真的心疼清顏,尤其是看到如今這般清瘦的她,更是心疼不已。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清顏對自己有多狠,可是她卻不想再由着她任性了,也許真的如她所說,這是清顏唯一一次有孕的機會。
“要不要和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看得出來你們兩人都對彼此有感情。”姬羽太瞭解清顏了,她對感情的態度認真忠誠,感性得一塌糊塗,不允許有半點瑕疵,這樣的她,很辛苦。
清顏支着頭,半閉着眼,聲音斷斷續續,“他不信任我,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
只是,話雖如此,她依然捨不得離開,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竟然再也不能如上次那般瀟灑地離開。
“那麼你信任他麼?”姬羽同樣支着頭,問道。
“我。。。”她睜開眼睛,張口欲言,卻怔怔地出神,“我。。。”
是了,她失落他的不信任,卻忘了,她也並不是完全地信任他的。
即使他信誓旦旦地承諾絕對不會插手她和皇上之間的事,也不會插手納蘭家的事,但是她卻依然一次次地試探他,甚至利用別人來逼他和皇帝生分翻臉,歸根究底,她也不信任他,她始終認爲他最後的選擇,會是皇上。
“你很清楚知道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要求他無條件的信任,那麼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給他信任。你曾經相信上官澤,但是他辜
負了你,所以你再也不願意相信別人,如今遇到了墨北晟,你愛上了他,你想要信任他,可是你卻無法給與完全的信任。清顏,你沒有錯,只是你忘記了,墨北晟也是個需要安全感的人,他聰明冷靜,他有最敏銳的直覺,只要你有半分不信任,他也一定能感覺得出。”這些話,都是姬羽的肺腑之言,雖然她同墨北晟接觸並不多,但是因爲清顏的關係,她對墨北晟一直都十分關注。
清顏嘆了一口氣,姬羽說的這些她其實都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害怕受傷,所以不斷地試探,不斷地試探他的底線,明明嘴裡說着不讓他爲難,可是偏偏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這樣的她,果然一點都不值得他深愛。
她挫敗的苦笑出聲,“被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自己好差勁。”
“究竟,是有什麼誤會?”姬羽見她低着頭,不自覺地往房門的方向瞄了一眼,眼神一頓,“是因爲之前桃花粉的事?”
“他以爲我利用孩子,逼他和皇上翻臉。”清顏嘆了一口氣,“我確實早一日知道有孕的事,但是我反覆考慮過,那一日的鴻門宴我必須出現,虞妃想要坐穩妃位,甚至還想問鼎後位,染妃就是她最大的威脅。我仔細地想過,若是事情朝着我預計的方向發展,那麼不僅能借着虞妃的手解決掉蝶妃,甚至還能讓珺瑤公主惹上麻煩,這樣一來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用一心想着嫁給北晟了。”
“。。。”姬羽滿臉黑線,“說到底,你是爲了不讓珺瑤公主嫁給墨北晟?”
明顯地拔高了聲音,姬羽覺得陷入愛河的清顏,完全就是個白癡。
“當然也不全是。”清顏有些尷尬,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這是個機會。”
她不說還好,說了以後更是越描越黑,讓姬羽樂不可支地笑開了。
“你們兩個。。。果真是一對笨蛋。”姬羽嘆了一口氣,朝着門外喊了一聲,“墨將軍,你可以進來了。”
“怎麼?”清顏瞪大眼睛,只見墨北晟臉色難看地推門進來,猛地轉頭怒瞪姬羽,只一瞬間便明白了始末,看來姬羽這傢伙竟然是被請來當說客的。
“好了,接下去的事你們夫妻倆自己解決吧。”姬羽說着起身,往外走去,淡淡地丟下一句“墨將軍答應我的事,可要說到做到啊。”便揚長而去。
清顏挑眉,“你答應了她什麼事?”
“所有瑾樓的貨物,都可以走官道,任何人不得扣押。”墨北晟平靜地看着她,口吻淡漠。
什麼?清顏瞪大眼睛,頗有幾分驚訝,墨北晟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墨北晟和瑾樓正式結盟,意味着他徹底地站到了瑾樓的這一邊,若是日後皇上要出手結果瑾樓,墨北晟就是瑾樓的同盟者,也會一起被處理掉。
當然,墨北晟想到的也許只是同皇上之間越發尷尬的關係,清顏想到的卻是,姬羽還真是善於利用資源,墨北晟的一句話,就讓最近困擾瑾樓貨運的最大難題迎刃而解了,瑾樓每天數以萬計的損失便能立刻停止,清顏眨了眨眼,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值錢,值得墨北晟用那麼大的利益來換取姬羽的出手幫忙。
最讓清顏詫異的是,墨北晟竟然看懂了她眼底的情緒,只是輕聲說了一句,“你值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