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島口區,浪漫漫桑拿會所內,楊冬從汗蒸房走了出來,扯掉腰間的浴巾,露出滿背紋身,彎腰坐進了碩大的熱水池內。
旁邊,於正躺在水池按摩牀中,閉着眼睛呢喃道:“周鵬沒了,景言也死了,嚇人啊!”
楊冬是島口區碼工協會的會長,也是從底層一路拼殺上來的,舉手投足間充斥着強烈的草莽氣質:“這養了一年的肥豬,必然是要死在正月裡的。前些年,咱碼工協會又搶資源,又摻和什麼議員選舉,把攤子越鋪越大,到現在已經肥得流油了,不論是會員基數,還是輻射產業,那都令人垂涎三尺啊。所以我要是老黎,或者是譚司令,那也不可能放過這頭肥豬啊!現在就看他們誰技高一籌,能把它搶到手了。”
於正睜開眼睛:“那你說,誰能搶到手呢?”
楊冬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特麼誰能說得準啊,上帝也算不出來啊!不過現在看,老黎是稍微佔據點優勢的,畢竟他手裡握着政務權力嘛。”
“這說不準不行啊!”於正緩緩坐起身,伸手從水面上漂浮的食盤內端起了茶杯:“……我們踏馬的現在夾在兩撥人中間,很難受啊,得選個方向啊。”
楊冬聽到這話有些發愣:“於老,咱們不是早都有方向了嗎?”
於正喝了口茶:“你說章明啊?”
“對啊。”楊冬毫不猶豫地回道:“周鵬死的時候,咱都沒變換立場,現在你又想換東家啊?犯不上吧?!”
於正今年已經快六十了,他是那種地地道道的社會老油條,思維相當複雜,心裡考慮的也多:“你剛纔不也是說了嗎?現在老黎是佔據優勢的啊!”
楊冬伸手從食盤內拿起一塊西瓜,一邊啃着一邊回道:“他是佔據優勢沒錯,最後有可能贏的也是他,但這和咱又有啥關係呢?”
“譚恆強要是輸了,怎麼可能跟咱沒關係?”於正反問。
“哎呦,於老啊,你想事情就是太複雜,太患得患失了。”楊冬擦了擦嘴角,皺眉回道:“譚恆強就是輸了,又能怎麼樣呢?大不了咱就退出協會唄?有駐軍罩着,你還怕沒有生財之路啊?”
於正沉默許久:“可如果有一天,譚恆強不願意罩着你了呢?”
“……!”楊冬表情無語:“他爲啥不願意罩着我們啊?老子又聽話,又能給他賺錢,又佔不了什麼資源。咱就踏踏實實當狗,他給咱整個能遮風擋雨的狗窩,這不是雙贏的局面嗎?”
於正緩緩搖頭:“我還是覺得不踏實。老黎要是贏了,成功扶魏相佐上臺,那我們在碼工協會努力這麼多年的結果,就相當於打水漂了。而要在譚恆強這邊體現出的價值並不太高,弄不好他也得棄掉咱們……。”
“於老啊!要照你這麼看待問題,那人就沒法活了。”楊冬大咧咧地回道:“有科學家還說地球一百年後會發生劇烈變化,人類得滅絕呢!那怎麼?咱聽到這個話,還就不活了?明天就上吊?!”
於正端着茶杯,沒有接話。
“別想那麼多了。五年之前,誰能想到老墨官軍會把仗打得這麼漂亮?把反叛軍幹得毫無還手之力?!三年之前,誰又能想到咱碼工協會的會長能死?”楊冬撇嘴回道:“今晚咱倆坐在這,你知道自己在洗澡,但明天一早,你會睡在哪張牀上,你自己能說準嗎?有可能一會你回去接個娘們的電話,晚上就不回家了啊!你說是吧?”
於正表情古怪地看着楊冬:“你是不是偷着拿譚恆強錢了啊,所以你立場才這麼堅定?”
楊冬明顯怔了一下:“沒有啊!總共章明就給過一回錢,但咱倆不都全退回去了嗎?”
“真的嗎?”於正問。
“哎呦,這事我騙你幹什麼,我真沒收章明的錢。”楊冬非常認真地回道:“我就是覺得,咱不能再左右搖擺了。既然已經跟譚司令接觸完了,那我們就堅持立場,盡人事,聽天命吧!我是覺得,即使事情失敗了,咱努力幹了,人家也不會虧待我們。”
“行吧,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於正似乎被說服了,再次閉着眼睛躺在了按摩牀上。
楊冬齜牙看着他,輕聲問道:“要不要叫一個過來,品嚐一下你的水煙?”
“不了,累了。”
“哈哈,那我去了。”
“去吧!”於正擺了擺手。
二人聊完,楊冬離開水池,出去找地方瀟灑了。
於正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復雜。
半小時後,於正離開了桑拿會所,坐在車上撥通了一個號碼:“你跟對面說,我願意和他們見一面。”
“好!”
……
閘南區,蘇家大院門前。
蘇天御和大熊在家裡吃完飯後,一塊出來散步。
“……小御哥,三姐是談戀愛了嗎?”大熊低着頭,問這話的時候臉都綠了。
蘇天御扭頭看向他:“嗯,談戀愛了。”
“哦,那也挺好的。”
“兄弟,有些事強求不來。”蘇天御瞭解大熊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明遠和溫曉柔,證都領了,但最後還是離婚了。”
“我懂……我懂……!”大熊是個既簡單又複雜的人,如果不是近期生活穩定,並且在業餘聯賽打出了一定名聲,那他是絕對沒有勇氣,去送給三姐一份禮物的。
沒離開龍城以前的大熊,是對自己非常沒自信的,也是很自卑的。
但進入業餘聯賽後,憑藉着努力,他幾乎橫掃了一個量級,把自己的自信培養了起來。可剛回來,一切都變了。
二人邁步走在路燈下,蘇天御輕聲說道:“說實話哈,我三姐也比你大好幾歲,你倆年齡也不搭,性格更是驢脣不對馬嘴。你對她有好感,或許只是因爲她比較善良,在環衛口的時候沒少照顧你,但這不是愛情,兄弟!回頭……哥給你介紹個好姑娘,絕對符合你的尺寸!”
大熊緩緩擡起頭,輕聲回道:“……不……不用了,我先幹事業吧!我也祝福三姐找個好人家,我……我不是癡漢!”
“哈哈,好!”蘇天御點頭。
二人邊走邊聊,身影在黑暗的街道上拖得狹長。
……
兩天後。
顧佰順母親出殯,等待了數日的蘇天御,也前去參加了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