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玉石俱焚
那抹暗黃的燭火,在夜風裡搖晃,在門窗上投射出一個個猙獰的影子,而後驀地停住。
寧玉槿眼睛越睜越大,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連大氣都不敢出。
因爲她好像看到,剛纔絕魂好像衝她笑了一下。
那笑,極冷,極絕,雖一晃而過,卻那麼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怎麼都揮之不去。
他想做什麼?
他能做什麼?
寧玉槿的整個計劃被這橫生的枝節打亂,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吱嘎”一聲,門打開了。
一個嬌小的人影舉着燭臺,走進屋來:“小姐,你還沒睡麼?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是香月!
寧玉槿腦袋裡繃着的那根弦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瞬間崩斷。她連忙大喊道:“小八,救人!”
一零八手中的繩子剛剛弄好,聽到寧玉槿說話,連忙將繩子甩向了她。
寧玉槿想買塊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誰讓你救我?快救香月!”
幸好一零八沒再問香月是誰,手中繩子轉了個方向,立馬飛向了香月。
而就在這一來一去的耽誤之間,剛剛還在原地站立着不能動彈絲毫的絕魂,卻突地像離弦的箭,一下子奔到了香月面前。
香月被這屋中紛亂的情形弄得腦袋發矇,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燈籠就掉在了地上,整個人都不能動了。
寧玉槿正奇怪絕魂是怎麼能動的,渾身上下試着動彈了一下,才發現她的雙腿也是活動的!
他丫的,剛纔一零八給她拔針的時候胡亂拔掉了幾根,她居然忘記重新弄回去了!
“小八,放心大膽地上!他只有腿能動!”
“嗯。”
一零八眼中迸出一絲狠意,一手握刀,一手揮舞着繩子去套絕魂的身體,氣勢兇猛如猛虎下山,如蛟龍過海。
然而才衝到一般,他身形突地一頓,再不能前進半分。
就是寧玉槿,在這一刻也呆呆地愣在那裡。
香月這會兒倒在地上,絕魂擡腳抵住她的脖子。而在他的鞋尖上,一把匕首閃着銀白的幽光。
他冷冷掃了兩人一眼,對一零八道:“去把她身上的銀針都拔下來。”
一零八看向寧玉槿,寧玉槿有些挫敗地衝他一點頭:“來拔吧。”
香月這會兒總算是從暈乎乎的狀態之中清醒了過來,看見屋中的場景,她驚訝地望向寧玉槿:“小姐!”
“香月你別亂動,刀劍無眼,破相了可就嫁不出去了。”寧玉槿柔聲安慰着香月,還有心情和她說笑一句。
而實際上,隨着她身上的銀針在一零八的手下一根根地減少,她的心也越來越涼。
香月還在絕魂的手裡,她卻已經失去了制衡他的條件,這場硬仗要該怎麼打?
“三小姐,我拔完了。”
一零八抽出最後一根銀針,有些緊張地望着寧玉槿,等待着她的下一個吩咐。
寧玉槿卻看向絕魂,目光冷然:“現在可以放了香月了吧。”
絕魂活動了一下身體,卻並沒有擡腳的意思。那腳尖處尖利的刀刃,就那麼絲毫不讓地抵在香月的脖子上。
寧玉槿瞬間惱了,“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你什麼意思?”
絕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笑意來:“你過來,我就放了她。”
“三小姐!”
“小姐不要!”
一零八和香月幾乎同時開了口,寧玉槿聽到這句話,反倒是平靜下來,面色平淡無波。
她就那麼直勾勾地望着絕魂,須臾,嘴角一翹,竟突然笑了起來。
絕魂最見不得她笑,那笑好像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他心煩:“你又想搞什麼花樣?”
寧玉槿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冷冷一勾脣角:“絕魂,你以爲你能威脅我嗎?告訴你,只要咱們的宿命一天沒有分隔開,那就一天不可能!即便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也不會讓你比我好過一分!”
說話間,她按住胸口的手狠狠一用力。一陣刺痛傳來,似乎有什麼鑽進了皮膚。
絕魂自然感受到了同樣的感覺,下一秒五臟六腑一陣翻滾搐痛,竟疼得讓他都差點沒忍住。
而寧玉槿自然更糟,這會兒直接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臉色慘白渾身哆嗦,卻也硬生生挺着沒有喊出聲。
一零八當即慌了神,連忙想去扶寧玉槿,卻被她喝止了:“去……快去……救香月……”
“可是……”
“快去!”寧玉槿眉目一挑,高着聲音怒喝了一聲,還頗具幾分威勢。
一零八連忙朝絕魂和香月方向走去,背後,逞強完畢的寧玉槿癱倒在地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別人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是殺敵一百自損一千。
那麼陰損的招兒,她本來沒打算用,卻還是迫不得已地用了。
絕魂這會兒的狀態比寧玉槿好不到哪裡去,強行地動一下,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樣。
一零八極速奔進,沒有絲毫停頓遲疑,心裡的愧疚和悔意加重了他身上的殺氣,那架勢好像不要命。
絕魂這會兒可沒辦法和一零八硬拼,強提一口氣,將香月一勾一擡一送,直接朝他扔了過去。
一零八自然趕緊地伸手接人,而絕魂這趁此功夫,一個翻身躍出窗外,只留下一抹隱約的掠影。
“小姐!”
脫險的香月連忙奔到了寧玉槿的面前,平日裡什麼都井井有條的女子,這會兒卻手忙腳亂慌里慌張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零八自然不敢留兩個女子在這裡,然後一個人跑出去追絕魂。他在窗邊看了看,也急忙地跑了回來:“三小姐你怎麼樣了?需不需要我回去找慕容先生幫忙?”
寧玉槿費了老大力氣搖了搖頭:“先扶我到榻上去,我歇會兒……歇會兒再教你們怎麼做。”
香月和一零八連忙照做。
與此同時,全寧伯府的房頂之上,詭譎夜風打着旋兒,撩動黑袍墨發,拂過劍鞘刀鋒,最後悄然無息地散去。
絕魂一個縱身上了房頂,剛剛踉蹌着站定,就聞到周圍,有一股和他一樣的,獵食者的氣息。
殺氣。
濃烈到揮散不開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