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的時間，彈指過去。
人間生機盎然，被女媧梳理過得山川，猶如仙境，遍佈人間。
大商的都城，遷移到殷都。
商王也換了許多任。
人族供奉聖母女媧，祭拜只出現過寥寥數次的大祝。
神力的覆蓋下，人人安居樂業，衣食住行從不操心。
但方外，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九天之上，三清凝視着后土。
太上直言道：
“力量集中於我，否則我們便退出。”
后土還沒說什麼。
元始便看向太上：
“集中於我，否則我便退出。”
當下，方外每個修士都在洞府內盤坐，他們端坐的蒲團，能夠抽走他們的一切力量。
從而向古老者集中。
不過，由誰去攻擊白藥，后土與三清產生了分歧。
太上認爲集中力量攻破末法大道的計劃可行，畢竟白藥也才太乙境。
可他不信任后土，認爲提出計劃的后土暗地裡在打某種主意。
而元始，則是準備破壞這個計劃，因爲他早就背叛了天道與深淵合作。
通天看了看三人，面色冷峻道：
“應當集中於我，黎蘆乃截教氣運化形，我攻擊的同時，可以調動氣運影響他。”
后土面無表情道：
“誰攻擊都無所謂，只要滅掉子藥的念頭即可，屆時我會讓地道全力驅趕人道。”
太上沉默一下，便看向通天：
“你來吧，氣運能從內往外驅趕他。”
通天頷首，“那便事不宜……”
“咚——咚——咚”
三界內外，浩瀚的鐘聲響起。
“哈哈哈！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
億萬丈的光影，於天地間挺立！
鴻鈞猖狂的大笑聲，傳遍生靈！
瀰漫萬事萬物的天道規則被他抽走，失去了規則的支撐，一切都開始寂滅。
他的身形不斷凝實，力量到達古老者所能抵達的極限。
三清怔住。
后土眼神暗淡了些許，感受到無法反抗的威嚴。
她嘴脣顫抖：
“法旨……是拖延時間？”
“是啊，若你把地道蘊有的生機用以入侵天道，而不是聽我的，說不定能提前找到他。”
白藥的聲音飄來，出現在天邊。
他仰頭看向鴻鈞，語氣並不驚訝：
“久違了，鴻鈞。”
“小友！混元道果是貧道的了！”
鴻鈞低頭與他對視，隨後不管其它。
無邊無際的手臂瞬間撕開了大劫世界，露出漆黑的無垠太虛。
雷霆與火焰形成的巨眼，在其內猙獰不已。
后土驚愕不已，看到白藥淡然的表情後，頓時覺得自己又被耍了：
“子藥！本座連地道都可以給你！伱既然知道他要證混元道果！爲何不阻止他！”
白藥充耳不聞，隻手探入虛空，緩緩拔出大羅劍。
此刻，鴻鈞已經衝向了混沌意志，衝入了巨眼中。
白藥豎劍於眉心，深吸一口氣，凝望着人間，肅穆道：
“娘娘，拜託了。”
女媧于山川中顯化真身，雙手猛地合十！
“化吾爲帝！”
威嚴的聖音低喝而出。
話音剛落，人道的一切力量朝着女媧涌去！
至高的帝冠在她頭頂凝結。
這是，大商天帝的交接儀式！
白藥卸任，女媧成爲了新的帝。
剎那間，女媧的氣勢節節攀升。
緊接着，太上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白藥正在消散。
是假的！
真正的白藥，不知何處立足於女媧肩頭。
黎蘆的真靈，融入了女媧眉心。
通天大道示警，瞳孔緊縮。
沒等他反應，掌控黎蘆的女媧，展開了對截教氣運無形的攻擊！
通天大駭，他是截教氣運的源頭，若遭到女媧這個級別的古老者反噬，會直接影響到他！
太上浮塵一甩，冷靜道：“莫慌！”
他當即剝離自己的本源清氣，渡給了通天，用來承受截教氣運的反撲！
但站在女媧肩頭，已經化爲虛影的白藥，笑了笑道：
“通天，你欠我的，該還了。”
簡單的一句話，猶如天憲在通天耳邊炸響。
一直沒說話的元始，突然出手，雙目猩紅殺向通天！
氣運反噬、欠古老者的大因果、兄弟的偷襲……
通天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瞬間便被女媧控制住思維。
在她得到通天思維控制權的那一剎那。
鎮壓深淵的恐怖封印，暗淡了五分之一。
而後元始也解開了封印，又消失了五分之一。
這是獲得完整清氣的他，準備了許久的背叛。
五種封印，消失了兩種。
大地震顫。
只看到虛空碎裂，金燭枝從深淵中駕着無窮無盡的光芒衝了出來！
白藥這道念頭，在真身出現的那一刻，得到了寄託，避免了消散。
他擡頭，對着正在崩裂的天空高聲道：
“打開通道！”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集齊仙神的力量。
那不夠。
唯有他自己真身所化的回溯概念，才稱得上貫通過去未來的力量！
“轟隆——”
雷聲漸起，遮天蔽日的陰雲漩渦顯現。
人道的身影出現，皺眉看向白藥：
“現在就用回溯概念嗎？”
按照計劃，現在應該是金燭枝去入侵生機被消耗殆盡的地道，而後強行抽取洪荒大羅的力量纔對。
以回溯概念充當能量，是備用計劃。畢竟回溯概念是下個輪迴擁有記憶的保障。
白藥頷首道：
“這是無量輪迴以來，唯一的機會，他們的力量不夠。而且若未來真是我們創造的，便只會與我們的力量響應。”
說罷，他不顧其它，率領萬丈金光沖天而起，直達漩渦！
太上孤注一擲，沒有任何關於當前狀況線索的他，則飛向了正在吞噬大混沌的鴻鈞。
一切都開始毀滅，三道規則徹底失去了意義。
大劫世界崩潰，無盡時空紊亂，無法跳出大混沌的大羅金仙，眨眼間便淹沒在時空末日當中。
女媧苦苦支撐，壓制通天的思維，同樣也扛不住末日的到來。
一旦有人開始證混元道果，大混沌的毀滅便會立即啓動。
她身形崩裂，最後和通天被時空洪流碾碎。
太上還未接近鴻鈞，便遭到還未被奪舍的大混沌誅滅。
他沒有資格，當年沒制止鴻鈞，現在也做不到。
元始身形搖曳，對着人道大喊：
“救救我！我遵守約定血祭！我襲擊了通天！”
人道嚴肅地盯着漩渦，白藥已經衝進去了。
它擔心白藥回不來出現變故。
也擔心回來得太晚，鴻鈞證得了混元道果。
至於元始？
在驚恐中被混沌風暴扯成了虛無。
…
白藥的耳邊突然靜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駁雜的混沌，彷彿處在母親肚子裡，安詳與溫暖包裹着他。
而後，他看到了一段段金線。
金線的盡頭，只是一道道朦朧的黑影。
他無法控制自己，繼續上升。
直到金線消失在視野中，影子融入了黑暗。
恍惚間，他聽到了遙遠無比的孩童誦讀聲：
“如是我聞，無生無死……”
白藥逐漸能控制自己的四肢。
雙腳微動，居然踩住了什麼。
低頭一看，寒潭清冷，月如玉勾，彷彿是一面鏡子。
“……無悲無喜，無真無假……”
他跟着聲音前行。
不多時，一個孩童的背影出現。
那孩童搖頭晃腦，朗誦着經文。
白藥眼神模糊了一下。
孩童又變成了羅睺的背影，同樣搖頭晃腦，傾注感情。
忽然，羅睺停了下來，輕聲問道：
“你是來找答案的？”
白藥的視線全然被他的背影吸引，微微張嘴道：
“是的，請告訴我，如何打破大混沌的輪迴？”
羅睺長嘆一聲：
“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不是嗎？”
他沒有轉身，坐得懶散：
“空空亦空，便是虛空果位，答案就這麼簡單。”
說話間，他又開始變換，成爲了女媧。
她身姿端正，淡淡道：
“你尋找的，渴求的，不在外，在你自己。”
回溯概念化爲的能量即將消耗一空。
白藥察覺到自己要被拉回過去，於是咬牙頂着壓力上前：
“我知道你是無盡宇宙的前進機制！變作羅睺提醒我也好！裝神弄鬼也罷！
現在！把答案告訴我！！！”
他近乎咆哮般衝向了女媧，數不清的漆黑觸手纏繞着他的身軀，不斷阻止。
但堅定不移的意志，支撐着他前行。
眼中的背影再度變化，或人或獸，萬靈衆生，演化諸相。
終於，白藥一把拍在了其肩頭。
背影緩緩轉頭。
倒映在白藥雙眸中的相貌。與他一模一樣。
“白藥”用手按在白藥的胸口，推開了他，面無表情道：
“答案，就是我們。”
“譁——”
白藥再也抵擋不住拉扯，猛地被拽離了此地。
金線、黑影，一閃而逝。
穿過溫暖的混沌。
他回到了過去。
引入眼簾的，是破碎的時空。
上方，大混沌即將熄滅，鴻鈞大快朵頤。
身前，人道急切道：
“方法是什麼！”
白藥環顧四方的末日，又看了看鴻鈞和人道，神色無比茫然。
“答案……是我們？”
他彷彿抓住了關鍵點，不斷重複這句話：
“答案是我們答案是我們……”
人道蹙眉道：
“你究竟看到了什麼？來不及了！”
忽然。
白藥閃爍至它的身前，死死盯着他，咬牙道：
“錯了！全錯了！”
人道詫異不已，“什麼錯了！未來到底有什麼？！”
“哈哈哈哈哈！”白藥癲狂大笑：
“我悟了！悟了！”
混沌風暴肆虐，鴻鈞瘋狂奪舍着大混沌，奪取那真正全知全能的力量。
人道焦急不已，大喝道：
“快獻祭！你已經浪費了回溯概念！再不獻祭大混沌，莫說下個輪迴失去記憶！就連意志也無法誕生！重複很多次輪迴才能甦醒！
屆時鴻鈞不知道證了多少次混元！輪迴的速度會不斷變快！”
白藥狂笑不止，沒有半點獻祭大混沌於己身的動作。
他明白了，明白了答案的真正意義！
他發瘋似的質問：
“人道！一次次的成爲空！一次次的實體化一個自己！難道不是一種輪迴嗎？！
我們自己都陷入了輪迴！談何打破輪迴！”
萬物都在消亡，鴻鈞即將吞沒大混沌的意志，雷火在周身洶涌燃起，沉醉於凌駕一切之上的快感。
在末日降臨的猙獰畫卷中，白藥忽然平靜下來，熱淚盈眶，盯着人道，壓抑無比：
“我們是前進機制，可我們卻爲了前進，陷入了可悲的輪迴。
開闢未來的方法，其實就在我們面前，卻因打破輪迴的執念，看不透。”
人道想說些什麼，白藥卻又瘋了，突然高呼起來：
“你錯了！我們都錯了！
偏執於打破輪迴！只會讓輪迴重演！
我是你的遞進！
我已經是你實體化的新狀態！
所以只要我存在！
你便不該存在！
你我不是相對！而是死去與新生！是該消失的舊事物和代表前進的新事物！
你應該是無！不是空！”
白藥雙目通紅，猛然蹬地！
剎那間，在鴻鈞的奪舍儀式的籠罩下。
末法大道顯現。
人道出現在蒼茫的古道上，周遭的仙神屍山，散發着刺鼻血腥味。
白藥站在它遙遠的對立面，道：
“虛空果位、空空亦空，指的都是你。
作爲空的你，只要再消失一次，便會化爲虛空道果……即一切的起始、極致的虛無——無極。”
人道怔神，身影不斷閃爍，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不……不對……怎麼可能……”
它低頭看向自己，愕然不已：
“我是空，我是虛幻的你，你存在……我便不該存在……我是……道果？”
片刻後，瀕臨崩潰的它大笑起來：
“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輪迴了這麼多次！答案竟這麼簡單！”
它眼中同樣出現了癲狂，全無往日平和的表情，死死盯着白藥：
“動手吧！不要猶豫！去締造全新的未來！再不動手我便滅了你！”
威脅的話語，卻透露着孤獨了無數歲月的釋懷。
它等待這一刻許久，即便結局是自己的消亡，也坦然接受。
白藥緩緩閉上眼，眼角有熱淚垂下。
他深吸一口氣，睜開眼與人道對視。
人道緩緩點頭。
下一刻，白藥顫抖的聲音，蓋過了混沌風暴：
“人道……我否定你的存在。”
“嗡——”
話音剛落，言出法隨。
縱貫一切的刺眼刀光，自末法大道的遙遠處呼嘯斬來。
那光芒璀璨，映照着人道單薄的背影。
隨後，將其完全磨滅。
那保存了無數輪迴的記憶畫面，如泡影般不斷涌現，又不斷碎裂，直至盡皆遺忘。
時間戛然而止。
萬事萬物都停頓了。
末法大道的景象扭曲模糊。
一種純粹的虛無，無任何意志的空無，於末法大道之上誕生。
白藥張開雙臂，將連着鴻鈞在內的整座大混沌都獻祭給自己！
一座沒有邊際的祭臺瞬間擴張，連時光都跟不上其速度。
眨眼間，無上祭場將億萬時空化爲祭品，浩瀚神威鎮壓混沌風暴！
鴻鈞瞬間被無數鎖鏈捆綁，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發出聲嘶力竭地絕望怒吼：
“不！不！只差一點！只差……”
可在那足以吞噬大混沌的力量下，只能漸漸平息，億萬丈真身被拆解消散。
白藥渾身燃起混沌雷霆與火焰，即將化爲新的大混沌。
但那剛誕生的虛無，讓他的道果瞬間璀璨奪目！
未知的源初力量迸發！
這力量，這道果，名爲無極！
混元、無極、大羅、金仙。
白藥集齊了所有概念。
成爲了第一，也是唯一的混元無極大羅金仙。
成爲大混沌的進程被他打斷。
旋即震碎已經奔流到盡頭，即將形成迴環的時間長河。
周圍的景象不斷崩塌。
太極、太素、太始、太初、太易。
有形變爲無形，有質變爲無質。
最後，茫茫虛空，無光無象，只剩他一人。
一片寂靜。
白藥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他做到了，成爲了最終的勝利者，莫說輪迴，開天闢地前的先天五太都被他控制。
無窮無盡的疲憊涌上心頭，想大睡一場，可還有重要的事沒做。
他同時顯化兩條大道。
隨後以末法大道替代了先天五太。
神話大道，則將成爲大混沌，從根源杜絕了先天五太的演化。
只不過，裡面不能有任何事物，否則便會開始輪迴。
“叮——”
黑暗中，風鈴響徹。
扶搖、扶光、女媧、孔宣、帝辛……甚至包括了黎蘆，以及死去的齊瓊樓。
一道道身影出現，站在黑暗中，從大商的子民到神話時空的大羅，所有生靈都被白藥拉了出來。
除此之外，那些想殺他的，他殺掉的，也被複活。
他們看向白藥，卻只看到一片空無。
明明人就站在他們眼前，卻無法理解。
白藥沒有降低自己的位格露出真容，只是說道：
“都去吧，去見證未來的多彩，經歷無窮的新事物。”
銀燭枝飽含熱淚，走向前，問道：
“大祝……你呢？”
白藥只是安慰道：
“大祝太累了，要休息一段時間，你先去幫我看看未來，好嗎？”
“我……”
銀燭枝還要說些什麼，白藥卻揮手將所有人化爲了生機。
宛若羣星，縈繞在他的四周。
救贖之花綻放，金燭枝在花瓣垂落中顯現。
她抿了抿嘴，千言萬語化爲一句話：
“大祝，終於結束了。”
白藥頷首一笑：
“你雖是我的慈悲心，但不必受到我的束縛。
去吧，你也去未來，這裡太過死寂，不適合你。”
他已成爲一切的源頭，他降臨在哪裡，哪裡便會成爲無極虛空，是起源，也是終極死亡。
或許未來會進化到能夠承載他，規則穩固到能夠包容無極，卻太過久遠，久遠到時間都沒有意義。
但大願已了，他無怨無悔。
念頭一動，金燭枝也成爲了星光。
他按照與人道曾經規劃的，開始讓末法大道演化世界的雛形。
……
無數歲月後。
一團懵懂的光芒，開始向宇宙的形態轉變。
白藥將所有人的生機，釋放到新的未來。
最後，爲了使未來擁有真正的大自由。
他完全切斷了與末法大道的聯繫，防止其受到自己的影響。
黑暗中，一個嶄新的宇宙誕生。
星系與星系開始碰撞，迸發絢麗多彩的圖景。
毀滅，新生，擴張，更新。
隨後化爲無盡宇宙，漸行漸遠。
白藥沒有阻止它遠去。
但爲了確認未來的更新換代不會停止。
他將自己的經歷，寫成了一本書，扔向了未來。
從穿越，到此刻。
這本書會在無盡宇宙不同的時代出現，任何看到書的人，都會與他互相感應。
若感應無限，則演化無窮。
等了一會兒。
一道、兩道、三道……
來自不同時代的目光，紛紛出現在周遭。
白藥迎着越來越多的目光，朗聲道：
“諸位，你們的自由，便是我的自由。”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