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將溼了的額發向後捋去,露出整張臉的古亦軒面無表情的坐在副駕駛上。
車裡的氣氛沉悶地像參加喪禮一樣,開車的男人看了眼坐在右邊的人,嘴角勾起了個滿是嘲意的笑容:
“怎麼,對剛出獄的我,沒有什麼祝福可送嗎?”
古亦軒依舊面無表情,上下嘴皮動道:“祝您越獄愉快。”
“呵……”聽到這句話,男人輕笑了起來,然後,又不知道被戳到了哪裡,笑聲逐漸變大。
肆意的笑聲裡,古亦軒終於壓不住眉間的惱意,皺着眉看向右側車窗外。
後頸突然被從左側伸來的大掌握住,被迫轉回了面向男人的方向。古亦軒眼中的冷冽再也壓抑不住,直直射向這個從來都沒有給予過自己尊重的男人——
“歷澤,你的玩具纔剛下飛機,能讓他好好回家嗎?”
“呵~”
歷澤臉上的笑意更甚,放在古亦軒後頸的手也一下沒一下的揉按着。
肩頸處那沉重的壓意讓他微眯眼,古亦軒強行把心中涌動的怒火壓了下去。
別去理這個神經病,別去理他。否則,只會讓這個神經病越來越興奮。
發現右掌下微微顫抖的身體靜了下來,歷澤微側頭,看了看冷靜看着他的青年,眸底閃過一絲戾氣——
“一年沒見,你倒是長大了不少。”
向後壓住男人放在自己頸後的手掌,古亦軒神色淡然的回道:“是,人總會有所成長,你不也長大不少嗎。”
可惜還特麼是個瘋子。
車內的氣溫瞬間降了不少,歷澤眸底血光浮影,片刻後,笑着收回手,把視線轉回到前方的路面上。
您老可總算是準備安全駕駛了。
暗自腹誹一句,古亦軒也轉頭看向了前方。
相處多年中,爲了能不刺激這神經病骨子裡的瘋性,古亦軒一直在嘗試着掌握兩人之間正常相處的“度”。
和司南那曖昧不清的態度不同,歷澤對他的反感一直都明顯地讓人恐懼。
這個人彷彿天生和他犯衝一樣,少年時期的噩夢,十有八九都是對方所造成的。
歷澤此人,兇狠暴戾,癖性乖張,早早的立於這京城太子黨的頂端,無所畏懼的放縱着骨子裡的瘋狂。
在首都,曾經惹怒他的人基本都被清出了圈,當然,還有好幾個是受傷躺着出去的。
當年初見時,古亦軒纔剛滿15歲,來京一年,還不習慣監護人小叔的新家庭。沉默少言的他被來找堂哥紀銘的司南看到,就迫不得已地進入了他們那個高高在上的圈子。
司南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興趣讓他直接被放到了另一種地位上,那時的歷澤只要單獨見到他,就會兔子、兔子的叫個不停。
之後,堂哥紀銘便開始拒絕司南每一次點名要他去的聚會,小嬸方瑩也在察覺後,拜託設計師的閨蜜帶他另進入了模特界。
就在紀銘進入軍校不久後,司南便開始出現在他學校外等他放學。更恐怖的是,有一次心情明顯不好的歷澤,竟然也出現在他的學校外,把想要逃走的他強行擄上了車。
只是那時的他,顯然還沒有了解這個神經病的恐怖之處。
就在他生氣的頂撞對方後,歷澤把他帶進了一個集吸毒亂O於一體的酒吧,讓他親眼見到了一場又一場的喂毒誘O同性大戲後,把渾身發抖的他夾着扔回了車內。
當天晚上回到家,他便跟小叔堅定的表示自己想要回老家和外祖父生活,然後在寒暑假期時,再返回京市來和他們居住。
本來還猶豫的古斌在聽到司南又打給他的電話後,這才同意了他的請求。
說實話,在離開京市那一刻,他其實對小叔小嬸這兩個用心撫育他的人,還是感到有些愧疚的。但只要一想到司南的微笑和歷澤的戾眸後,他的內心就像被水泥澆灌過一樣,堅固的誰也無法撼動。
如果歷澤不是因爲祖父去世,親友背叛,恐怕永遠都不會被打入塵埃低谷。
走私、經濟犯罪,這是對方之前入獄時被定下的罪名。要不是他大伯看在早逝弟弟及弟媳的份上,也許連減刑的門路都不會爲他走。
在嚴苛的歷老首長去世後,歷澤在整個歷家,就徹底失去了最強的後盾。
這個人,不會真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是個會克親克己的天煞孤星吧……
車裡詭異的安靜,外面淅瀝的雨卻在沉暗中越下越大。
古亦軒看着前面漸漸停下的車流,不由輕皺下眉。這纔剛走到市外環就開始堵車了。
看了眼車上的時間,古亦軒用餘光瞄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歷澤,開始想着怎麼才能安全脫身。
彷彿感覺到了右側投來的目光,歷澤在前車停下後也停了車,找了根菸慢慢點上。
拿手抵住額頭,古亦軒靠在車窗上,腦海裡正演變着一千種從綁匪手中脫身的辦法,就聽到左側突然傳來一道磁性低沉的問語——
“知道我剛纔去郊外幹什麼了嗎?”
大哥,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在內心深處吸口氣,古亦軒保持託額姿勢不變,淡定的回答道:“釣魚。”
聽到這個答案後,歷澤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開始點動,深眸裡閃過一絲惡趣的紅光。
“繼續。”
古亦軒眼角微跳,眼底閃過一絲流光。
“裸奔。”
聽到第二個答案,歷澤笑了,笑得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去見了司南,還有他那個等得不耐煩的漂亮未婚妻。”
難得您剛出獄就這麼日理萬機。古亦軒暗暗吐槽到。
“不來點反應?”
看到古亦軒依舊面無表情,歷澤伸出夾着煙的右手,托住對方下頜往自己這邊擡了擡。
古亦軒很想跟這個人說聲——Let me go,但在餘光瞄見快要落到自己身上的菸灰時,還是抿了抿嘴,老實地給了個反應:
“感謝這朵桃花從此遠離我的人生。”
看着手裡這張表情不耐的臉,歷澤樂了,指頭微動,菸頭上的菸灰卟的掉了下去——
“……”古亦軒覺得自己再也不想和對方說話了。
拍開男人的手,古亦軒低下頭,想小心地把菸灰彈去,卻因爲剛淋過雨的衣服有些潮溼,灰印還是留了下來。
看着被打開的手,歷澤笑了笑,低沉着聲音嘆道:“看,現在連你也不怕我了。”
“我、潔、癖。”跟怕不怕你有毛關係!
古亦軒擡頭楞了對方一眼,又低頭看着胸口的菸灰印,長出一口氣。
算了,冷靜點,就隨這神經病折騰吧。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堵車羣裡不時發出焦急的嘀嘀聲。
古亦軒看了眼不知道怎麼又詭異安靜下來的歷澤,微微放鬆戒備閉眼冥思。
過了一會,突然感覺到身上有絲涼意,古亦軒微睜眼,果然,發現歷澤正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看。
“……”
沒理會對方,古亦軒轉了個身,面朝右面的繼續冥思。
“困了?”
空氣中傳來那低沉暗啞的聲音,古亦軒閉着眼沒給迴應。
頭頂上突然出現一隻大掌,將他之前捋上去的頭髮給揉了下來,古亦軒咬了咬牙,依舊沒給迴應。
“呼~”
當臉上被呼上了一股嗆人的煙氣時,古亦軒霍得睜開眼,一把刁下歷澤嘴裡的香菸,往按下的車窗外扔去——
動作一氣呵成,世界頓時安靜了。
歷澤眯起狹長的眼,臉上神色莫測。
古亦軒睜着弧圓的眼,正義的注視對方。
片刻後,後面的車輛傳來了嘀嘀聲,歷澤收回揉着古亦軒頭髮的右手,放到了方向盤。
越野車又逐漸動了起來,古亦軒淡定地面向前方,再次閉上了眼。
大雨中,每輛汽車都在以自行車的速度緩慢挪動着。車內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古亦軒睜開眼,從包裡拿出手機,看到是小叔後接通了電話。
“喂,小叔,我堵在外環了。”
聽到古亦軒的聲音,電話那頭的古斌問道:“你車裡放廣播的不?”
“沒,怎麼了?”歷澤的車裡向來安靜的可怕。
“蓮花橋那裡已經徹底淹了,一輛熄火的公交車都快沒頂了。電視上說安鎮那裡也有內澇險情,你讓司機把你送到外環的高層酒店裡,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家。”
“這麼嚴重,我記得安鎮那裡是低窪地區吧?”
聽到小叔的話後,古亦軒下意識往車外看去,果然看到雨水已經有半個車輪高了。
“嗯,你小嬸說上邊馬上就要下紅色降雨警報了,這雨估計好停不了。”
“……哦,那我知道了,等找到酒店給你回個短信。”
“行,你下車後多注意點那些下水井蓋。”
“好。”
掛了電話,古亦軒看向歷澤,正想開口,就被對方一句話給堵了回來——
“去我那兒。”
古亦軒手指一抖,面容淡定的挑起眼梢:“我記得您老住在內環。”
“嗯,入獄前是。”
歷澤面無表情的在下一個路口向右一轉,朝着車流明顯變少的方向拐去:“所以你得感謝我大伯,除了這車,還給我留了套外環的房子。”
我一點都不想感謝他好不好!
古亦軒臉上的淡定再也裝不住,面色誠懇地跟這個男人打商量:“歷澤,隨便哪個路口都行,把我放下,好不好?”
被商量的男人笑了,笑容滿面,笑得古亦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所以說,爲什麼他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爲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