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西都前, 後面司南的車在一個高速口拐了下去,古亦軒看着手中已雕琢成型的飛鷹,眼底平靜不變。
紀銘看了眼身邊的人, 視線轉回前方, 不遠處聳立的西都古城牆逐漸出現在兩人視野中。隨着車輛靠近, 那傳聞中的另一層外牆倒是沒有出現, 應該剛籌建完畢, 還沒開工。
穿着厚軍襖的士兵檢查過手續後,向紀銘敬了個禮,然後向裡面揮手, 打開了方便軍車通過的大門。看着蕭瑟安靜的城區,古亦軒望了眼堆在道路旁的厚雪, 又順着紀銘的視線, 看向了不遠處的內城古樓。
中心政區就建在內城之中, 倒是並沒有直接佔用那些文化遺產的古建築。畢竟那不是什麼冬暖夏涼的好去處,而且在寒冷的冬天中燒火取暖, 很有可能會引起火災。
快要靠近內城時,古亦軒突然一怔,直起身子,看向了東面一處掩映在白雪堆中的硃紅城牆。與城區內部的寂靜所不同,城牆下, 幾排熙熙攘攘的人流正排着長隊, 每條隊伍的最前方, 是一個冒着熱氣大鍋竈, 穿着軍襖的小戰士們正在往最前面人的保溫杯中倒着稀飯。
雙眼微眯, 古亦軒看着最外邊上隊伍中正瑟瑟發抖兩道父子身影,將鷹鵰收起, 向停下車等待內城檢查的紀銘問道:“需要我和你一同進去嗎?”
給車窗外的戰士遞出證件,紀銘轉頭看向古亦軒,“怎麼了?”
古亦軒指了指遠處東邊的隊伍:“我看到了兩個熟人,想過去看看。”
順着對方視線看了過去,紀銘頓了一下,點點頭,低聲說了一會出來的時間,便打開車門把人放了下去。
看到紀銘又跟檢查處的戰士說了什麼,戰士隨即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紀銘纔開車進了內城,而站崗的戰士也再沒看向他這邊一眼。知道這處查的嚴,得到準令的古亦軒心下了然,轉身向東邊的長隊走去。
等逐漸靠近,那最邊上隊伍中的兩人才發現了正走過來的俊美青年。認出是古亦軒後,不由睜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
“軒哥?!!”
不是王天霸父子倆又是誰。
“我的天,昨天我還和林萱說會不會再見到你來着!”
王小弟叫了一聲,一把向前摟住了滿臉笑意的人。結果剛邁出腳步,隊後面的人就往前堵住了位置。本來也很高興的王大海不由一怔,看着後面這個容色冷漠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王叔,沒事,別排了,我那有吃的。”古亦軒一把拉住要罵人的王天霸,向王大海笑了笑。
“不是,是你嬸和林閨女——哎……”王大海苦着一張臉,把後半句話嚥了進去。
古亦軒微怔,看向同樣苦臉的王天霸,不由皺眉:“怎麼了?”
王天霸看着古亦軒,紅腫的眼睛突然發澀,趕緊咬着牙忍回眼淚,低聲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從監察區出來後,因爲有楚昔父親曾經的手下照應,王家人幾乎沒受什麼罪地,蹭着運送物資的軍車便到達了漢省境內。當四人找到王母的妹妹家後,才迎來了最讓他們糟心的一段經歷。
末世前王母妹妹也生活的不好,從大老遠嫁到了西部山區,一直守着田地,連兒子唸書的錢都拿不出來。爲了這個妹妹,家境貧困還供着個大學生的王母也常常給對方匯錢,幫着對方將其長子供到了職高畢業。
本以爲這次患難,王母能靠着妹妹找到一處沒人住的窯洞,然後再挖掘些田地、山地,種些糧食先度過這個冬天。結果沒想到,帶去得由楚父手下送出的糧食在第一天就被藏了起來。王母看出了妹妹靠不住,便讓丈夫兒子找出那份糧食,一家人準備趕緊另起爐竈。
然而就在王家父子外出尋找空窯洞時,王母那個念出職高的外甥突然想對林萱用強,動手時被林萱身上的防禦符所傷。王天霸回來後勃然大怒,直接把對方踹成了下半身不能自理。這下王母妹夫也發現糧食不見了,兩家人徹底鬧崩。
弄到連近處也沒法住後,王家人便準備前往西都,想在那裡尋一份生機。結果路遇大雪,王母林萱感冒生病,沒進西都就燒了起來。一家人好不容易交了糧食在這座古城中暫定下來,又因新建樓房很陰冷,王母兩人的病遲遲未好。在聽到內城牆下開始供熱稀飯後,喝了好多天涼水的父子倆決定每天排點回來,也能讓久病不愈的兩人暖一暖。
聽完後,古亦軒點了點頭,把王叔拉出隊伍,然後讓王天霸領着他去暫住的地方。
到了這座剛剛建成還沒通水電的毛坯樓中,古亦軒跟着打開房門的王天霸進屋,耳邊的咳嗽聲和夢噫聲頓時更加清晰起來。
聽着林萱那“對不起”、“我就是喪門星”的囈語,神色未變的人從儲物袋中拿出藥品和熱水,遞給瞠目結舌的王天霸。
真、真是機器貓啊!!!
王小弟張着嘴看着對方放在手中的小袋子,又往那已不是古式長袍的衣領間望去,不由咬舌道:“你、你真像小說裡說的那樣,能、能用儲物的寶貝,原來不是隻能裝符嗎?”
“嗯,隨着修爲提高就能用了,”古亦軒笑了笑,又拿出羽絨服遞給王父,讓對方趕緊收拾收拾,一會和他一起回臨市。
“這……孩子,我們人多,會給你添麻煩的……”王大海抱着羽絨服,面色漲紅道。
古亦軒指了指跑進臥室給王母林萱喂藥的大個青年,向王父笑道:“王叔放心,那小子以後就算給我打工了,以他的本事能養活你們。”
“啊?”王大海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傻兒子,一臉的茫然。
直到一家人都坐到了紀銘的軍車上,王大海纔在兒子的疑問中徹底反應過來,雙眼感激的看向前面的人。
可見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好人”古亦軒正答着王天霸的問題,等到對方明白的點頭後,又掃了眼窩在羽絨服中昏睡的王母林萱,把視線調回了紀銘身上——
“等回軍區再說。”
從西都內城一出來,紀銘的臉色雖未變,眼中卻已陰霾得可怕。聽到對方的話後,古亦軒點點頭,透過後視鏡看向那漸漸遠離的高大城牆。
回到西部軍區安排好王家人,天色已是黃昏,古亦軒跟着紀銘一路回到紀老的宅子,在書房中坐了下來。
當聽到紀銘說穆派首長想將孫女嫁給他時,古亦軒好險纔沒笑出來。不過對方卻彷彿知道一樣,雙眼不帶一絲溫度地看了過來,讓保持神色不變的人差點破功。
紀老頓了半響,瞄了眼自己的長孫,輕輕咳了一聲,才引回了對方的視線。
“不用在意,你已有修道的本事,不用跟凡人一般見識。”
這下古亦軒徹底繃不住了,別開臉低笑了起來。紀銘聽到祖父調侃的話,臉一下子黑了,眉角微顫,伸出手,向身邊人面前探去——
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手掌,古亦軒一愣:“幹嘛?”
“靈、石!”紀銘低聲咬牙到。
“噢!”古亦軒趕緊肅清表情,送上從坑洞中帶回來的靈石。
果然,紀老在看到靈石那一刻,眼神徹底變了,接過來看了看後,不由問起靈石的來歷。等知道了只能被修者使用而不是什麼新型能源晶石後,老人的肩一下垮了下來,眼中也溢出了濃濃的悔恨。
就爲了這麼個東西,多少精英二代一下子消亡,就連他的長子,也在那場滔天風暴中徹底逝去,再也沒有回來。荒唐,太荒唐了,爲什麼他會應承當年的事,自己的兒子,就爲了這麼個東西死了……
待老人逐漸平靜下來後,古亦軒跟着紀銘告辭,回到了小叔他們住的院中。得知古心怡已經把飯送到王家人那後,古亦軒笑着摸了摸妹子的頭,坐下來吃飯。
吃完飯後,天色漸黑,古亦軒盤坐在屋頂上,在逐漸明朗的星空下閉目修煉。
過了許久,修煉結束的人躺倒在屋頂上,望着夜空中晶瑩閃爍的星幕,不由想到了那晚和歷澤的事。眨了下眼,隨即默默搖搖頭,把腦中的繁雜絮亂抹去。
古亦軒隨之坐起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波動,準備回屋休息。剛站起身,便看到天邊一抹藍光慢慢向自己飛來——
發現是一抹沒有敵意的靈力後,古亦軒挑起眉,向着靈力光點飛來的遠方眺去。不久後,便見一道耀眼藍光自夜空飛來——待看清後,怔住的人才不由回過神,露出一抹“久違了”的笑意。
只見一把呈藍色虛影狀的劍型法器上,一位白眉老道正護着一位長衣少年,滿臉笑意地站着。
在看到屋頂上站立的俊美年輕人時,老道眼底先是驚訝,隨後便釋放出一道溫暖慈祥的笑意:“小徒八斤曾受小友關照,老道在這裡謝過了。”
“前輩有禮了,晚輩不過是路遇順手相幫而已,是八斤心念堅強,忠守孝道。”古亦軒溫和行禮,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
收回飛行法器,白眉老道立於屋頂上,仔細看了看面前灑然俊逸的人,眼中的欣賞滿滿溢出:“好、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不知小友師出何門,爲何停駐於這凡俗間?”
古亦軒擡起頭,摸了摸曾在貴省太清山嶺腳下遇到的少年姚八斤,笑着將之前有關師尊的說法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