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當然怕,怎麼可能不怕？耗子見了貓當然會怕了，更何況還是一條毒蛇帶着一隻貓了,兩個都是天敵,不怕才奇怪了。
方政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坐回沙發上靜靜地注視着沈卿舟的動作。對方沒有過多的言語,把人領進了門就去倒水了，他親自倒水,不假人之手，這個認知讓方政更加不安。
方明俊也坐了下來,雙手合十抵着下巴,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誰也沒看，眼中沒有焦距。
“這位就是方政先生了吧。”和沈卿舟一起來的其中一個男人忽然笑着朝方政開了口，仔細觀察着他說，“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啊。”
這樣咬文嚼字反而讓方政感覺不適，他皺着眉語氣不善道：“你是什麼人？”
對於他的不友好，那人非但不惱，反而笑得更開心了，他從身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紙袋裡裝得滿滿當當，他修長的手指在上面敲了兩下，溫和道：“我叫榮倫，是一名律師，方先生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對方先生卻很瞭解。”他壓低聲音，意味深長道，“方先生在美國的事蹟，我可有非常認真地研究過哦。”
這是個威脅。方政腦子裡拉響了警報，直接站起來道：“看來今天是談不了了，沈卿舟，我不會怪你言而無信，我們下次再說。”他說完就走，頭也不回，方明俊在他身後沉默了一會，也站起來朝外走。
父子一起走到大門口，暢通無阻沒人阻攔，林喬都幾乎以爲他們是真的可以走了，沈卿舟沒打算真的做什麼了，但就在他們打開門的那一刻她的認知被顛覆了。
同樣被驚訝到的還有謝家懿和方家父子。謝家懿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兒子很能幹，而且非常果斷，但今天她才切實實地地體會到了她的兒子真的長大了。
在沈家門外，幾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門口守着，門口不遠處停着一輛公安大巴，大巴的門開着，裡面坐着好幾個穿着制服的人，他們全都看着打開門的方家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政臉色蒼白地看向方明俊，方明俊面無表情地把門關上，快步走回客廳來到沈卿舟面前，低沉的聲音壓抑着怒火：“你答應見面和談，只是個引子？”
沈卿舟已經坐到了沙發上，他很閒適地拉開手臂靠到沙發背上，雙手交握搭在腿上道：“我的確是來和你們談的，只是談的內容不是和解，而是你兒子觸犯的法律。”
榮倫在這時開口道：“是的方董事長，公安機關的人也在這，他們會監督我們，他們可以爲我們證據我們的證據是多麼的真實，您的兒子真的觸犯了法律，還不止一條，您真的要包庇他嗎？”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如果方明俊替自己的兒子說話，那就是包庇罪，公安局的人就坐在榮倫身邊，兩眼漆黑緊盯着他，好像一張催命符。沒有哪一刻讓方明俊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是真的沒救了，他真的要被關進牢裡去了。
方明俊微微舒了口氣，雙手負到身後緊緊握着拳，謝家懿在一邊看到他這樣，隱隱覺得就算今天方政真的伏法，以後他們也不會得到清淨，方政是方明俊唯一的兒子，如果他真的坐牢了，還是以這種丟人和強硬的方式，那方明俊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他在國內外混跡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和政府沒見過，沈卿舟這一步走得，恐怕不妥。
方明俊的確不愧於謝家懿對他的高視，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臉上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這位律師先生。”他客氣地開口，“您說我的兒子犯了罪，這我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我今天帶他來是想和我的前妻還有她的兒子搞好關係，解除以前的誤會，並不是像您以爲的那樣說一些跟法律有關的事，這一點在電話裡我也講得很清楚，您可千萬不要搞混了。”
方明俊沒有亂說，他是先打電話給謝家懿來約沈卿舟見面的，電話中他也謹慎地沒有提到細節，只說想跟沈卿舟見個面，談談他們之間的“誤會”。
沈卿舟並沒有和方明俊直接通話過，眼下方明俊是打算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要這麼做，別人也不打算阻攔，皆在看他能翻出什麼浪來。
“方董事長的意思是？”榮倫禮貌地示意他說下去。
方明俊淡淡道：“之前我的兒子進過一次公安局，但最後因爲證據不足釋放了，這次你們這麼大張旗鼓地又來抓我兒子，我實在很費解到底是因爲什麼，如果真的像您說的這次證據充足的話，那你們要帶走他當然可以，畢竟他犯了法嘛，我是絕對不會包庇他的。”
他講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卻加重了“包庇”二字，他說話時緊盯着沈卿舟，沈卿舟身後就是林喬，這樣被盯着，林喬也受了牽連，沈卿舟微微皺眉，銳利地望了回去，方明俊與他四目相對，幾秒鐘後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開了視線。
“怎麼樣？”方明俊道，“榮律師？”
榮倫看了一眼沈卿舟，站起身道：“這很好，方董事長，感謝你的深明大義。”他低頭湊到警察耳邊，耳語了幾句，警察點了點頭，拿出對講機，朝着對講機說了句“行動”，門外的守着的公安就都衝了進來。
方政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他的手上第二次戴上手銬，這一次他的感覺和上一次不同，這次他隱隱察覺到了，他很難逃脫了。
“爸……”方政忍不住去喊背對着他的方明俊，語氣裡不乏無措。
方明俊沒有回頭，只是低沉地說：“去吧，小政，去吧。”
方政抿起脣，很快就被公安帶走了，方明俊鬆了口氣，笑着望向榮倫，問：“還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嗎？”
榮倫沒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警察，對方公式化地說：“方董事長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局裡吧，有些細節需要您配合。”
“好的。”方明俊一口應下，頭也不回地轉身便走，絲毫不磨蹭。
他都走了，跟着他來的簡詩也沒理由再留在這，也急急忙忙地走了。她從來到這到離開都沒什麼存在感，這讓林喬再也無法將她視爲情敵，因爲她實在太弱了。
警察和榮倫見方明俊的人都走了，也紛紛跟沈卿舟告辭離開，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沈卿舟母子和林喬。
林喬小心地看了看謝家懿和沈卿舟，低聲道：“我去給你們倒點水喝吧。”
謝家懿攔住她道：“別忙了，我一會就走了，你坐下歇會吧，站了那麼半天腿不酸麼。”
林喬道：“不會。”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她還是順從地坐到了沙發上，沈卿舟就在她旁邊。
“真是我的好兒子啊。”謝家懿忽然吐出這麼一句感嘆，讓在場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有僵硬。
沈卿舟看了她一眼，長眉微揚，語氣平靜：“這是他的報應，老天爺早就註定的。”
謝家懿點點頭說：“我知道的，我只是很擔心。”
“擔心什麼。”
“你以前一個人，怎麼都好辦，我完全放心你，可你現在馬上要結婚，還馬上要當爸爸，你招惹了方明俊，把他唯一的兒子送去坐牢，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謝家懿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額角，“他的脾氣你應該瞭解的，你怎麼做事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做事前也沒跟我商量過。”沈卿舟淡聲道，“至於方明俊那邊你就不必操心了，我既然做得出來，就肯定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我並不擔心他報復。”
謝家懿皺眉道：“你自己的先不說了，林家家大業大，你保得過來嗎？”
沈卿舟冷了聲音：“既然你對我這麼沒信心，還坐在這裡幹什麼。”
這句話他說的聲音不大，但卻直直地戳到了謝家懿心窩子上。母子倆說話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卻偏偏會說出傷害人的話，等知道說錯的了的時候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於是矛盾一點點激化，讓兩個人都受罪。
謝家懿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開口，聲音疲倦：“是我多事了，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我亂操心，我先走了。”說罷，她站起身便走了，任憑林喬怎麼叫都沒回一下頭，關門的生意很大，震得在沙發上坐着的沈卿舟都耳根發顫。
林喬從門口回來看着沈卿舟無奈道：“你怎麼能這麼和謝伯母說話呢，她還不是爲了你好。”
沈卿舟擡手按在眼睛上，沒有吭聲，眉宇間滿是日夜來處理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疲憊與厭煩。
林喬心下不忍，上前幫他按了按肩膀，沈卿舟過了一會纔拿開放在眼睛上的手，問：“你相信我會處理好麼。”
林喬沒有猶豫地說：“當然相信啊。”
沈卿舟仰頭看向她：“那爲什麼她不信。”
林喬道：“可能因爲她是長輩，想得比較多，而我們是同齡人，你又那麼厲害，你在我的眼裡是無所不能的……大概這樣？”
她一臉猜測的表情和小心翼翼的語氣取悅了沈卿舟，沈卿舟拉住她的手，語氣裡滿是寵溺地說了句：“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