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雲一言,便能讓衆將士放棄抵抗,任由枷鎖上身。
此行押送京城,誰都知曉,此去凶多吉少。
但哪怕赴死,這三十餘白衣軍將士,也仍無人違逆。
就是華老這等在白衣軍中多年的人物,也不禁感嘆。
而在田臨高等人眼中,則滿是震撼。
捫心自問,他們也是忠於樑國,願意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但若真是讓他們前去赴死,或許……便沒有這般簡單了。
……
洞天福地。
古鏡之中顯化的場景,一直都在清原眼中。
自始至終,清原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着。
到了這時,哪怕他這等人仙,也難免些許動容。
“令行禁止,哪怕赴死,亦無違逆。”
清原低聲道:“軍令之下,將士如此,這白衣軍能名震天下,果然有着傲視的資本……盛名之下,着實不虛。”
他也算接觸了不少俗世軍隊,翻閱過許多古籍,知曉人世過往,但這樣的軍隊,也鮮少聽聞。
……
白衣軍營地。
連同白曉在內,三十三人,盡數戴上了枷鎖。
“多謝將軍相助。”
華老略微揮手,道:“請諸位出營罷……”
陳芝雲略微點頭。
三十三人,排成隊列,往營外走去。
白曉處在最末。
走過陳芝雲時,他頓了一頓,欲言又止。
然而就在這時,陳芝雲忽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微不可察,道:“若早知如此,當日你開口之前,我便斬了你。”
白曉怔了下,旋即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錯。”
他聲音同樣壓得極低。
隨着聲音落下,他人已走了過去,朝着營地外離去。
陳芝雲轉過身來,看着白曉的背影,神色沉重。
當日白曉所言,若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爲了杜絕這類聲音傳入太子耳中,必然是早已先一步斬了白曉。但是當時營帳之中,只有三人,故而陳芝雲準他開口。
萬萬未有想到,三人之中的華老,便是能夠直接把這件事,傳入太子耳中的人。
早知如此,當時便不該讓白曉開口。
想到這裡,他深深看了華老一眼。
原本想要治罪白曉,但卻是華老開口爲白曉求情,才讓白曉說出心中所想……此刻回想起來,只怕那時,華老心中就已有了些許關於此事的謀劃。 шшш •Tтkǎ n •¢O
“多謝將軍。”
華老走過來時,又重新說了一句,他回望白衣軍一眼,不禁感嘆道:“身在軍中數十年,宛如家中,可惜今日要離家了。”
陳芝雲說道:“你入白衣軍時,尚未入得中年,如今已是老邁,大半輩子都在這裡,可就連我也想不到,會有今日所見。”
華老低聲道:“能讓將軍都料不到此事,老夫真是榮幸。”
說着,他往前走去,已離了白衣軍營地之外,旋即轉身過來,大聲道:“多謝將軍配合!”
這一句話聲音洪亮,傳了開來。
落在白衣軍中,這一句話,更像是另類的嘲諷。
陳芝雲看着他們一行人漸行漸遠,一言不發。
白衣軍之中,沉默不語。
原本這一支如同利刃般的軍隊,此刻似乎挫了鋒芒,略顯萎靡。
他們看向陳芝雲的目光,隱約之中,也難免有些異樣。
這位在衆將士心中,宛如神靈一般的主帥,今日顯得如此被動,也如此懦弱。
堂堂白衣軍,名震天下,卻被七十個尋常兵將,堵了正門,又帶走了三十三位同生共死的弟兄。
不敢阻攔,不敢出聲,不敢爭鬥。
三十三位弟兄,更是自縛雙手,枷鎖上身,任由對方擒拿。
儘管對方是太子殿下派來的人,但今日的白衣軍,終究顯得太過於屈辱了些。
傲視天下的鋒芒,頓時顯得十分低迷。
陳芝雲也察覺到了這點。
但他一言不發,只是往營帳之中走去。
“百夫長以上,諸位隨我前來。”
頓了一頓,陳芝雲道:“其餘人自行散去,關於此事……到此爲止,不得議論,不得開言,訓練依舊。”
……
洞天福地。
清原沉吟片刻。
對於人仙而言,常人即爲螻蟻。
這些世俗朝堂之間的爭鬥,在人仙眼中,其實就如同螻蟻般的爭鬥。
或許人仙之中,也只有清原纔會如此精細地觀看,如此精細地揣摩。
“儘管他們都沒有翻山倒海的本事,但各種陰謀詭計的來往,也真是令人心驚。”
清原暗道:“以白曉之事,震懾白衣軍,不僅挫了銳氣,更是經過此事,讓陳芝雲顯得無能,在衆將士心中那宛如神靈般的地位,也有所下降……”
“此事是文先生所定計……雖然礙於太子質疑,不敢再言及誅殺陳芝雲,但謀算之下,終究還有許多常人難以估算得到的方面。”
“浸淫此道數十年,倒也真是個老狐狸了。”
清原心中有所感嘆,但他也並不覺得,單憑此事就能讓陳芝雲萎靡不振。
陳芝雲練兵才能舉世無雙,但是,他能一直執掌白衣軍,且在太子壓迫之下,仍然不倒,自然不是隻懂得練兵。
世人都知道他是名將。
但極少會有人想起,他原來只是一位文士。
不在戰場上是,許多時候,營帳中的陳芝雲,並不像是驍勇善戰的將軍,而像是一位運籌帷幄的謀士。
……
華老一行人,逐漸遠去。
這一行有百餘人。
七十人押送三十三人,本是綽綽有餘。
但鑑於這三十三人,絕非簡單人物,故而華老多番叮囑,不可掉以輕心,哪怕這三十三人已經戴上了枷鎖鏈條。
“該怎麼辦?”
白曉閉上雙眼,心中唸叨了一句。
他知道那位天殺真君一直盯着自己。
像是這種人仙,分神化念,分出無數個念頭,也輕而易舉。
自己的問話,天殺真君必然能夠聽得。
只不過,白曉並不確定真君會有回覆,因爲……華老前來擒拿,只在白衣軍營地之內,並非遠處,以真君的本事,發生在自己周邊的事情,必然能先一步得知。
但天殺真君一直沉默,或許,這個場景,也是他想要見到的?
白曉自問還是個聰明人,關於這點,也並非不能想到。
片刻後,白曉心中愈發低沉。
然就在這時,便聽清原聲音才平靜傳來。
“事已至此,你覺得該怎麼辦,那便怎麼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