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長官!”想拍馬屁卻給上司引來了殺身之禍的鬼子少尉被嚇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捨命將不知生死的藤田純二壓在了自己身底下。
“保護長官!”“保護長官!”“反擊,反擊!”“抓刺客!”亂七八糟的叫嚷聲隨即響成了一片。原本就士氣低落的鬼子官兵們,或者沒頭蒼蠅一般尋找安全的位置藏身,或者端起機槍、步槍衝着河對岸亂打。非但沒能找到狙擊手的藏身位置,反而又被對方趁亂打死打傷了好幾個,愈發狼狽不堪。
“打滅燈,將燈打滅。咱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該死,一羣笨蛋、廢料!”到底是從關東軍涮下來的老兵,酒井高明憑着自己豐富的行伍經驗,給出了一個最合理提議。六神無主的鬼子兵們立刻調轉槍口,衝着身邊僅有咫尺之遙的電石燈扣動扳機,‘乒!’‘乒!’‘乒!’‘乒!’…….,“噠噠噠…..” “噠噠噠…..”,很快,所有電石燈就都被打碎了,整個營地隱藏進了黑暗當中。
失去的燈光的指引,河對岸“狙擊手”也沒辦法繼續瞄準,致命的射擊聲嘎然而止。鬼子兵們抱着機槍、步槍,木然地互相對視,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無盡的恐懼。
正在他們欲哭無淚之際,營地深處,突然又傳出了一聲熟悉的咆哮。老鬼子藤田純二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忠心少尉,掙扎着站起來,衝着驚慌失措的鬼子兵們大聲叫罵:“混賬,蠢貨!一個狙擊手就把你們全給嚇死了!你們不配做帝國的軍人,你們統統都是廢物!”
“全給我站起來,以生命捍衛帝**人榮譽!”又驚又喜的鬼子少尉一個軲轆從地上爬起,衝着麾下士兵們大聲叫嚷。“他只有一杆步槍,咱們這邊卻有一百多杆。如果他…….”
“啾----”一顆子彈凌空而至,擦着他的耳朵飛了過去,將他後半截鼓舞士氣的話直接塞回了肚子裡。
鬼子少尉嚇得一個箭步撲向汽車,腦袋紮在乾癟的輪胎下,兩腿在外邊不停地抽搐。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職務和軍銜的酒井高明卻遠比他這個少尉鎮定,指着河對岸一處黑漆漆地所在,大聲提醒,“那邊,我看到了槍口的火光。那邊,請大夥一起瞄準那邊打!”
甭管看沒看清楚對岸到底有什麼,鬼子的步槍、機槍全都調轉過來,順着酒井高明手指方向,集中傾瀉火力。很快,河對岸就有一叢乾枯多時的野樹被子彈引燃了,火苗夾着濃煙跳上半空,將樹幹周圍二十餘米方圓照了個一片通明。
“照明彈,打照明彈。把地上的野草也點燃它!”一直躲在營地深處的藤田純二也受到的提醒,大喊着發出今晚唯一正確的命令。聽到了長官指示,鬼子兵們將造價遠比普通子彈昂貴的照明彈壓入槍膛,爭前恐後地打上了半空。一瞬間,河對岸亮如白晝。藉助這珍貴無比的光明,鬼子機槍手瞄準對岸幾顆靠近河道的野樹,將子彈不要錢般潑了過去。很快,那幾株野樹也陸續冒起了黑煙,緊跟着,黑煙中跳出了猩紅色的火焰。樹枝、樹幹先後被引燃,連帶着樹下半黃的秋草也被付之一炬。幾條火蛇藉着夜風的助力,由河岸向更遠處蔓延、壯大,三五個呼吸之間,就由小蛇變成巨蟒,又從巨蟒變成了火龍,糾纏翻滾,將河對岸方圓數裡的區域,燒成了一片猩紅色的火海。
如果那個狙擊手還不肯離開的話,就會被野火硬生生燒成一堆焦炭!鬼子兵們發現自己終於安全了,舉着槍,大聲歡呼。趁着衆人不注意,藤田純二悄悄地轉過身,從胸前掏出幾片破碎的青瓦。然後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自己向來不怎麼待見酒井高明,低聲說道:“多虧有你,酒井君!你怎麼知道青瓦可以起到防彈作用的?”(注1)
“我,我……”突然受到上司誇讚的酒井高明很不適應,舌頭在嘴巴里頭纏繞了好一陣,才結結巴巴地迴應,“報告長官,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自己還沒來得及試驗。”
如果換做一天之前,聽到這個回答,藤田純二絕對會仰起胳膊,狠狠賞對方几個大耳光。但是今晚他塞在胸前並且救了他一命的青瓦,全是“膽小鬼酒井”所提供。使整支隊伍轉危爲安的戰術,也是在“馬伕酒井“的提醒下,才果斷做出的。如此至關重要的貢獻,已經足夠讓他對先前那個“廢物酒井”的看法稍微發生一些轉變。輕輕皺了皺眉頭,繼續低聲說道:“好吧,能勇於實踐,也是一種優點。但是你怎麼知道那個狙擊手肯定沒有離開的?好像還確信他的攻擊目標就是我!”
“報告長官,我,我……”黑暗中沒人看得清楚酒井高明的表情,但是他本人還是覺得心裡直髮虛。先前提醒藤田純二小心的話語,完全出於拍馬屁的目的。根本不是因爲他當時確信河對岸的狙擊手還沒有離開。但在這個時候說實話卻是傻瓜纔會做出的選擇。酒井高明並不愚蠢,長期的兵油子的生涯,讓他比周圍的同伴們掌握了更多的生存智慧。努力壓制住心底的緊張,他將聲音提高了幾分,鄭重彙報:“報告長官,我是基於如下幾方面因素,才做出了敵人的主要目標是您的判斷。第一,敵方不顧白天疲憊,半夜前來偷襲我們,明顯是爲了拖延我軍的推進速度。第二,敵方兵力單薄,能拖延我軍的手段有限,大部分攻擊都放在了對汽車的破壞上。第三,在無法確認汽車的破壞程度時,刺殺我軍核心人物便成了他的唯一選擇…….”
越說,酒井高明的頭腦轉得越快,論據也越充足。“而少佐閣下無疑是我們這支部隊的靈魂,只要將您打傷……”
“他就如願以償了!”藤田純二被拍得好生舒服,主動替酒井高明將理由補充完整。太可惡了,那個來自軍統的狙擊手太可惡了,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暗算大日本帝國的棟樑。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揪出來殺死,永絕後患。哪怕爲此耽擱了對**游擊隊的攻擊,也在所不惜。
想到這兒,藤田純二當機立斷,“鳩山少尉,你帶人沿着河岸警戒。發現可疑動靜立刻用火力壓制,別再給那個狙擊手任何偷襲營地的機會。酒井君,你去通知所有少尉以上軍官來我這邊開會,大家一道想辦法解決目前的麻煩!”
“嗨依!”在一片羨慕的眼光中,成功扭轉了形象的酒井高明敬了個禮,小跑着去執行命令。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少尉鳩山,這個正規軍校出來的高材生因爲剛纔的拙劣表現,在上司眼中徹底失了勢。黑着臉向藤田純二敬了個禮,垂頭喪氣地帶人做外圍警戒去了。
兩三分鐘之後,除了鳩山之外的少尉以上軍官都被召集到藤田純二身邊。酒井高明也帶着幾個平素相熟的夥伴轉了回來,七手八腳,用沙土在正對河岸位置,壘了一堵半人高的短牆,將所有軍官們都保護在了沙包之後。這一體貼的行爲,令他在藤田純二心中的形象瞬間又高大了不止一兩個百分點兒。後者指着身邊的位置,低聲命令:“酒井君,你也坐下。我還有話需要問你?”
“我…..?”被巨大的幸福砸暈,酒井高明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從同伴們的臉上羨慕的表情中得到確認之後, 他才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潤透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朝藤田純二走了過去,“長官,我只是…….”
“白天對你的處分只是一個警告!”對於有用的人,藤田純二並不吝嗇給與鼓勵,“你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改正錯誤的決心,處分也就沒必要繼續執行了。從現在起,你恢復小分隊長職務,軍銜麼…….”
大約是覺得將對方的職務恢復到一個月之前的位置,還不夠答謝他提供的那幾片青瓦,藤田純二想想,繼續補充,“我會向上面提議,晉升你爲特務曹長。酒井君,希望你再接再厲,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注2)
“多謝長官,多謝長官栽培!”酒井高明感激得眼淚當即就淌了出來,衝着藤田純二連連鞠躬。
“不必謝我,這都是你應得的獎勵!”爲了讓對方更賣力地爲帝國效命 ,也爲了豎起一個正面典型來鼓舞士氣,藤田純二擺了擺手,繼續強調,“帝國不會忘記任何爲她做出貢獻的人,哪怕這個人過去再不出色,職務再低微。諸君,請發揮你們的全部智慧,跟我一起想辦法將那個危險的破壞分子揪出來!咱們這次行動是上報了關東軍參謀部備案的,無論如何不能因爲一兩個破壞分子的騷擾,就功虧一簣!”
注1:青瓦,舊事中國城市中常見了一種瓦片,受到撞擊時會碎成多片,有效將撞擊力分散出去。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歐洲的老兵們就學會了用瓦片遮擋身體要害部位,抵消敵軍的子彈衝擊。
注2:特務曹長,相當於准尉。是鬼子部隊中尉官的起步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