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佳靜奶奶的去世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佳靜把頭靠在車窗車窗上,看着雨水從玻璃慢慢的滑下。她心裡很焦急卻又很害怕。接到家裡的電話,急忙的和媽媽從延吉趕回琿春。說奶奶腦出血 在醫院搶救呢。

她很想衝到奶奶面前看看奶奶怎麼樣了,可是卻又怕看到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那她該怎麼辦?她還沒有想到該要怎麼面對這個有可能的事實。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一輩子不去揭開這個答案。可是無論怎麼害怕還是坐了最快的列車趕了到了琿春市醫院。

“你奶奶不行了,她在等着見你。去看看她吧。”

她沒有理會親人們冰冷的宣告,跑着衝進了病房。那張熟悉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佳靜的奶奶張開了她已經失去了光彩的眼眸,看見佳靜進來後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她想伸手摸摸佳靜的臉,可惜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知道自已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儘管很不捨。眼睛已經越來越來越模糊了。

佳靜慌張的看着奶奶漸漸合上的雙眼,眼淚洶涌的流了下來。頭一次不知道該要怎麼辦纔好。

“奶奶!你起來啊!你別睡。不要丟下我啊。你醒醒好不好?”

可是無論怎麼呼喚,奶奶都已經死去了。那夜佳靜抱着奶奶的屍體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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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窗,紅紅的太陽,已漸漸升起,屋前的樹上,停駐着幾隻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與低沉的哀曲交織成一片。一夜未睡,按照習俗,要爲奶奶守靈,雙腳的膝蓋也跪的發麻發腫了。

昨天,是葬禮中的大夜,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參加,來爲奶奶送別。

佳靜跪在偌大的靈堂中,前方是奶奶的遺像和骨灰,有火爐,有燃香,有香燭,煙霧瀰漫。她身後坐着很多人,一片安靜。

佳靜不會哭,只會流淚,這裡所謂的“哭”是葬禮中的邊哭邊說,如同講述故事般的要將奶奶的畢生事蹟將大家做一個陳述。

佳靜跪到了午夜12點,直到人羣漸漸散去。夜,已經很靜了,鄉間的夜晚,最不乏就是蛙聲蟲鳴,如若平常,她一定無比欣喜,駐足聆聽,此刻,卻,視若無睹。

親人們都陸續都離去了,剩下她一個人呆在靈堂中。臨走前,那個風水先生告訴我,油燈千萬不能熄滅,她就一整夜死死的盯着那個油燈,盯的累的時候,就看看周圍,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四周,往事歷歷在目,如今卻與奶奶陰陽兩隔,淚水止不住的滑落。熟悉的房屋中有了一個五彩繽紛的靈堂讓我覺得好陌生好害怕。一直跪着直到天明,其實是想通過疼痛的感覺讓自己清晰的認識到現實的存在,直到參加葬禮的人又回來了,一起將奶奶送到陵墓中安息。

那天清晨,小雨紛紛,爲奶奶送葬的都是家中的親人,出殯的隊伍排的很長,彎彎曲曲的走的像是一條小蚯蚓,每個人都身披麻孝。佳靜穿着一襲黑衣,頭上披着白色的孝帕,腰間栓着厚厚的麻繩,雙手捧着奶奶的遺像走在隊伍的最前端,身後是一羣低泣聲和鑼鼓聲響。漫天飛舞的金黃色紙錢,偶爾飛落在佳靜頭上,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將它撥開。鄉間的小路,泥濘遍佈,從家中到父親的墳地其實不遠,我卻走的極其艱辛。道路兩旁田地裡的禾苗已經見長,雨點落在他(她)們身上,漸漸形成一個個露珠,晶瑩剔透的滾動着落入泥土中。這段路好長,長的足夠我回憶奶奶生前的所有,音容笑貌,活靈活現在佳靜心間浮現。

隊伍終於到達墓地,風水先生站在墓碑前方,依葫蘆畫瓢的進行着例行程序,看着前方那個狹小的墓地,奶奶的偌大的身軀現在就化爲小小骨灰盒裡的塵埃,然後將長眠於此,心中不捨,心疼所有的情緒一擁而上,這一刻佳靜終於隱忍不住,跪在奶奶墳前,嚎啕大哭,哭盡心中哀痛,所有折磨自己已久的悲痛都徹底的歇斯底里的發泄出來。她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習俗,將奶奶送至墳地後,風水先生就讓她轉身離去,回家。她無法理解,她心目中多麼不捨,起碼也要讓自己看着奶奶的骨灰安靜的入墓,然後封上墓碑,起碼也的讓自己在奶奶的墳前認真的磕上幾個頭。

她已無力再去挑戰習俗,聽從了風水先生的話,轉身離去,一步一回頭的凝望着奶奶的墳地,淚水簌簌而下,心中無盡的委屈,捨不得奶奶,想再陪陪她,想再聽她給自己講講歷史的故事,想再看看她最得意的書法,佳靜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奶奶將長眠於此,而自己,卻將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捧着奶奶的遺像往回家的路上走去,雨停了,地上依舊泥濘不堪,腳下全是泥,她不禁將奶奶的遺像抱的緊些,更緊些,期望着能離奶奶更近一些,期許能得到一絲溫暖。回到家中,將奶奶的遺像懸掛客廳中央,幾天幾夜未閤眼的佳靜昏倒了,她一直認爲電影中人物的昏倒極具戲劇性,而且不真實。那一刻,她真的失去了意識,也許是累了,也許是困了,她長長的睡了一覺,屋外喧鬧無比,所有人都爲午餐忙碌着,炒菜的聲音,打牌的聲音,歡笑聲,一切都顯得好不真實,所有人似乎都瞬間遺忘了奶奶,彷彿奶奶已成過去,突然就轉悲爲喜了。睡夢中的佳靜,想了很多,又什麼也想不動了,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沉寂在濃濃的悲傷中不可自拔,有兩種聲音同時對她說,一個聲音告訴她“睡吧,睡吧,醒來了一切就過去了”,另一個聲音告訴她“爲什麼如此喧鬧,外面的人都在做什麼,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奶奶呢?”她終究抵不過疲憊已久的身軀,沉沉的睡去,她依舊清晰的記得,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淚。

也許記憶該有個葬禮,那些的不快樂,生氣,或憂鬱,都該陪着時間埋在土地裡。既然不願想起,又何必苦苦藏在心裡,定時的緩存清理,是爲了更好地書寫曾經。

也許記憶該有個葬禮,讓那些不忍心的曾經都體面的離去,塵歸塵,土歸土,沒有結果的遺憾歸於無。不需要微醺的煙味,不需要輕佻的醉意,只要一場體面的葬禮,讓白玫瑰的清香掩蓋痕跡,讓土地爲你保守秘密,親手葬送過去,是爲了新路途的開啓。

也許記憶該有個葬禮,炫耀,浮華,嫉妒,貪慾這些的這些都該去填充地獄的空虛。清白的靈魂不需要你,不需要這些污濁的感情,做回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的心靈,做自己的小清新,不要讓天使的潔白染上黑漆。

是該給記憶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讓昔人可以安然離去。往昔的自己不值得回憶,不斷浴火重生的自己才真正擁有活下去的意義。我們活在世上,受盡痛苦,不是隻爲了挺過黑暗的今天,不是爲了挺過更加黑暗的明天,更不是爲了看到光明的後天。而是爲了看到新的死而復生的自己,親手埋葬了自己的自己。

學會改變,學會拋棄,學會反思,學會看清你自己。親手埋葬弱小的自己,當你扒開土地破土重生時,才明白新生的自己才值得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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