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精衛記(上)

我是精衛……或者天照,我記不清了,總之這是我的故事。

當我生下來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我的父親。

英俊的臉龐,瀟灑而溫暖的笑容,彷彿冬日中的暖爐,暖人心窩。

那時尚在襁褓中的我,立刻迷戀上了父親,迷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還有那溫暖的笑容。即使我知道,我與父親不可能——雖說那個時候,並沒有任何法典明文規定。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原來,與我同時生下來的,還有另外九個兄弟。

他們和我,都是天之驕子,一生下來就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這讓我彷徨失措,讓我無所適從。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父親對我的愛也很特別。或許這是因爲我是十個兄弟當中,唯一的女生……

轉眼百年過去了。我已經長大成爲,由一名懵懂少女,變成父親口中的窈窕淑女。只是,我心中對父親的眷念,卻越來越嚴重,甚至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父親。支持我的理由是:從小到大向我提婚的人,我都一口回絕了。心中只想着與父親相伴到老……

與我一樣大小的九位兄弟,也已經成爲東皇家的頂樑柱,金烏陽火的修煉幾乎到了一種極致。只有我,還是父親口中,那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小丫頭……

父親說想要“陰陽相濟”非常的困難。由於我是父親的女兒,天生就擁有九陰之體,想要修煉出家傳的“金烏陽火”,就顯得更加困難了。不如索性就將錯就錯,修煉更加厲害的陰火最好……

可是,我不甘心。

爲什麼其他的兄弟,都可以修煉出至陽的金烏陽火呢?

我不想父親失望,開始四處尋找自己要的秘方。既然我是至陰之體,索性我就找到至陽的火,鍛鍊自己的身體。

爲此,我找到了與父親一向交厚,並且學識淵博的夸父伯伯。

夸父伯伯說:這世界上至陰至陽的東西很少。“混沌出陰陽”,當時混沌祖師盤古,運用混沌之氣製造出的代表陰陽兩級的日、月,恐怕就是這個世上最至陰至陽的東西了!

我很開心,要求夸父伯伯幫我追上太陽。沐浴太陽中最致命的至陽火焰——太陽·精火!

夸父伯伯原本想要拒絕,並提醒我說,不要有這種瘋狂的念頭。太陽上面的灼熱高溫,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可是當時的我,已經完全陷入一種瘋狂的境地,偷偷拿出家族的射日神弓、落日神箭之後,放在夸父伯伯的面前,要挾他說:如果您不願意幫我,我就用這些東西將太陽射下來,自己取一些上面的太陽·精火使用。

夸父伯伯明白我執拗的性格,如果他不答應的話,我肯定會兌現我所說過的話。

於是,他終於答應下來,肯幫我去到太陽上面……

我終於知道,夸父伯伯爲什麼會不答應我的要求,但是已經很晚了。

夸父伯伯爲了幫助我接近太陽,自己在高溫煅燒的情況下,堅持了三天三夜,最終飢渴而死。我卻應爲有天生的至陰屬性,僥倖逃脫,並且順利取到一些太陽·精火……我沒敢告訴父親真相,我怕他會傷心,因爲夸父伯伯是父親最好的朋友。

由於我的“不解釋、不做爲”,導致後來夸父伯伯的追日行爲,變成荒誕無稽的代名詞,這也是我想象不到的後果。雖然父親很是奇怪好友怎麼會突然有這麼離奇的想法,但是他並沒有深究,只是傷心了許久許久……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的過來了。

我一點兒、一點兒的吸收了全部的太陽·精火,結合我至陰之體,終於完成一種極爲厲害的火焰。這種火焰甚至超越了家族流傳的金烏陽火,父親親自爲它取名——精衛天火。

精,指的是火焰十分精純,勝過金烏陽火。衛,是父親對我的寄望,希望我用這樣的火焰除魔衛道,匡扶正義。

我很高興。不僅是因爲父親對我的褒獎,更加重要的是,我的復仇計劃……

是的,復仇!我要爲當時夸父伯伯的死,復仇!

這些年,我始終都無法釋懷。如果不是太陽上精火發出的灼人溫度,夸父伯伯一定不會死的,我一定要將太陽給逼下去,使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當中!

九位兄弟們也很贊同我的想法。他們雖然不知道夸父伯伯的詳細死因,但是他們卻知道,這位一向慈祥和藹,對我們寵溺有加的伯伯,正是死在太陽的灼燒之下——跟我一樣,他們也對太陽深惡痛絕!

不管怎麼說,太陽絕對不能留下!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天,讓一直處心積慮的我們等到了一個機會。

由於凡間的人族開始興起,死亡的陰霾,使得人間的怨氣沖天。這一天,在明朗的天空之上,居然出現一層密佈的烏雲,遮住了原本明媚的陽光。

人間開始到處傳聞,太陽消失了,太陽消失了。

我和九位兄弟一商談,發覺我們的機會終於來了。這一天,我們齊齊地來到層疊的烏雲之下,化身爲金烏的本體,開始取代太陽,放射出溫暖的光亮,以供凡人們休養生息。

這些凡人們開始感謝我們,他們開始遺忘太陽,咒罵太陽的離去。

沒有辦法,太陽在衆人唾罵的重負之下,終於被我們十兄弟逼走。我們開始歡呼着,雀躍着,慶祝我們終於取代了太陽的位置,終於能夠爲夸父伯伯報仇,但是卻忘記,我們本來不是太陽,取代了太陽的位置,我們只能無限期的繼續下去。

還好烏雲散盡之後,凡人也受不了十日的烘烤,我們十兄弟開始輪番職守太陽的責任。這一工作,就是幾百年的時間。父親的聲望雖然因我們而日漸盛名,但是私底下他卻唉聲嘆氣,悶悶不樂。我曾經問他原因,可是他不肯說。

我和九位兄弟都是年輕人,這麼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工作,哪裡能夠耐得住性子?

我們一起合計,原來代替太陽的職責居然如此辛苦。我們要讓那些凡人們發言,逼迫我們下臺。讓那個太陽遭受這份永恆的罪責,算是讓它贖回當初殺害夸父伯伯的罪責。

十日驕天,照射的整個天地都陷入一片熾熱的炎流當中。

炙熱的氣流,將所有的土地燒的乾裂開來,沒有水源,凡人界開始怨聲載道。甚至還有人殺活人祭拜神仙。

可惜,當時的我們自顧不暇,一心想要脫離這狗屁的職責,哪有閒功夫管那些凡夫俗子?

原本以爲這樣做沒有什麼,我們十兄弟彼此不分離,同時在天空當中游蕩,瘋了一般的互相嬉戲、遊玩。

終於,在某一天,不堪重負的民衆們,開始展開對我們幾個兄弟的圍剿。說來也好笑,他們想到的辦法,並不是讓我們下臺,而是想要找人消滅我們。

開什麼玩笑?我們都是神,他們這羣凡人能做出什麼事情?

正當我們發笑的時候,人界居然真的出現一名英雄……后羿。即使我們後來才知道,后羿其實只是一名巫族的成員,裝扮成人族的模樣而已。

其實,即使他不是人,也無法對我們產生任何傷害。因爲我們不但飛的很高,而且成爲太陽後進化出的太陽·精火,足以讓任何金屬在我們的面前變成飛灰。

我們也不太在意……依然自顧自地玩耍、嬉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對即將到來的殺戮完全不知情。

終於,后羿在某一天登上了天涯海角中的海角,在我們不屑的目光當中,舉起一把金黃色的長弓,以及十根銀色的羽箭!這一下讓我們想到了兩件東西:射日神弓和落日神箭!

我們大罵后羿是偷竊賊,罵他厚顏無恥,罵他絕子絕孫,並且開始四處逃竄……

我們知道,即使太陽·精火再強大,也抵擋不了遠超先天靈寶的射日神弓和落日神箭。

沒想到后羿的射術如此精準,九支落日神箭先後射穿了我的九位兄弟的身體。看着他們隕落時,露出無奈和不甘的神情,我的怒火終於被引發出來。

與此同時,第十支落日神箭的箭頭方位也對準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所有的火焰開始外冒,彷彿流火一般在體外涌動。我的意識開始昏迷,猛地衝向了那個殺害我九位兄弟的后羿!

射日神弓散發出一陣金黃的光束,那些光束迅疾地涌向落日神箭的上面。落日神箭也開始顫鳴不已。

后羿的眼神當中露出一種堅毅的殺氣,手指微微扣動弓弦。

“叮”的一聲金鳴,落日神箭化作一股長虹,在空中變成一條金銀雙色的猛虎,氣勢恢宏地撲向了我。

我感受到那股猛烈的銳氣,身上的火焰開始灼灼地散發出一種煞氣,化成一隻巨大的火鳥——在千百年之後,據說有人說那是鳳凰,是不是很好笑?

剛猛的落日神箭威力,讓我受盡了皮肉之苦。雖然我身上進化出的煞氣火焰,將它完全阻隔在外面,但是我的皮膚、我的頭髮,還是受到落日神箭夾帶的罡風侵蝕。

陣陣撕裂皮膚、頭髮的痛楚,並非一般凡人所能想象。只是當時的我腦中只有復仇,哪裡還來的什麼念頭去仔細體會這種無盡的痛楚?

我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不過落日神箭上面的箭頭,也被我身上的火焰灼燒成通紅的模樣。甚至還有滴落成金屬液體的趨向……

不僅是我,甚至連在下面的后羿都傻愣愣地望着落日神箭的模樣。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按照落日神箭的威力,居然還有被我給燒化的趨向。

終於,在我寸土不讓的銳勢之下,落日神箭逐漸融化成爲一灘金水。

金色的濃稠液體在天空當中散落開來,彷彿是老天落下的珍貴眼淚。

我大笑着,加重身上的火力,向着后羿的身上撲去。據說,他的身體已經達到混沌身的大成境界,但是我相信憑藉身上能夠融化落日神箭的火焰,燒化他簡直輕而易舉。

沒想到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黑影一個豎劈,猛力擊在我的脖頸後面,我暈了過去。

在我暈過去的瞬間,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很是熟悉的聲音:“她居然能夠將陰陽真正的融合,還能利用自身的煞氣……看來很不簡單啊!”

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天空又出現了一個太陽。我以爲是兄弟們又重生了,拖着疲倦的身軀打開木門,一線陽光照耀在我的身上,我感覺得到,這些並不是我兄弟發出的光線。

擡頭一看,天空之中出現的那個東西……真的是太陽,真正的太陽!

“精衛,你怎麼了?”父親走到門口,看着我的樣子關切地問道。

“父親大人。”我看見父親慈祥的面孔,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流淌了下來,哽咽着問道:“父……父親大人,兄……兄弟們人呢?”

這時候,我多麼希望父親能夠露出奇怪的表情,說一句:“小傻瓜,兄弟們當然是出去玩了啊!”

可惜沒有,父親大人愁眉不展,說道:“你的兄弟他們……他們已經死了。我,帶你去看看他們葬身的地方吧?”

即使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這個噩耗,還是忍不住楞了一下,差點一個沒有站穩跌坐在地上,還好父親牢牢扶住了我。

“怎……怎麼會這樣?”我喃喃自語道。

兄弟們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在我的腦海當中一一浮現。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變成了九座坐落在山坳裡的墳墓……

“我發誓!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如果我做不到,當受萬毒侵蝕而死!”我在兄弟們的墳前,立下這樣一個重誓!

父親說,他已經派人和巫族的人取得聯繫。身爲妖族的妖王,自己的兒子死了,妖族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

但是我等不及,我需要利用自己的雙手給兄弟們報仇,而不是整個妖族的力量。

我當然不會那麼傻,那麼天真,直接殺掉后羿簡直太便宜他了,九條性命難道只需要他一條性命來償還嗎?不!我要讓他生不如死!讓他活在痛苦的深淵當中!

如何讓他生不如死?當然是讓他失去最爲珍貴的東西了!

千方百計地打探到,后羿最愛的東西,就是他的結髮妻子——嫦娥。而且,嫦娥在後羿的眼中,絕對是一個無法用任何東西媲美的東西!

一條毒計,在我的心中生成。你讓我失去珍貴的兄弟,我就讓你失去最珍貴的愛人!

我化身成爲九天仙女,說奉了王母娘娘的命令,來給英雄后羿的妻子送來一些仙藥,讓她長生不老,讓她青春永駐。

嫦娥很開心地接受,但她是一個溫柔賢德的女子,說要等后羿回來之後,詢問他的意思再說。

我知道,后羿回來之後,她就永遠不會吞服我的昇仙藥了!

於是,我化身成爲年輕貌美的河伯,假言要拜訪正在進行耕種的射日英雄后羿,表達他援救自己河流,不至於乾涸的敬意。

老實憨厚的后羿,居然想也不想就留了我下來,我們一起回到家中,讓嫦娥驚訝莫名。

嫦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只是在見到我的美麗容貌之後,她就認爲是后羿在成名之後,再也瞧不上她日漸憔悴、風華漸逝的相貌。

她很美,但是她太愛后羿了,愛到不可自拔。於是,在我和后羿交談甚歡的時候,她偷偷吃了兩粒昇仙藥,想要保持自己的青春相貌,只是沒有想到,強烈的昇仙藥使她立刻就化作一縷清風,向着九天之外飛去。

后羿眼睜睜地望着自己心愛的嫦娥,向着天上飛去。身爲巫族的他根本無可奈何,痛苦和無奈,在他的心中裊繞而升。

終於,在嫦娥消失在他視野的一瞬間達到高·潮。望着后羿無比痛苦的神態,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后羿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他回過頭,怒視着我的眼睛,想要將我生吞活剝似的。

“痛苦吧?無奈吧?這就是你的報應!報應!哈哈哈!”我一邊痛快地笑着,一邊顯出自己的廬山真面目。

“原來是你!”后羿咬着牙,攥緊拳頭,當我暗自提防起他的時候,他的神色卻逐漸平靜起來:“我知道你會要報仇,但是我沒想到會那麼快。”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回答他的言辭。

“我早就想到了反駁你的辦法……”后羿冷笑着瞧着我。我很奇怪,這樣一個憨厚的漢子,怎麼會露出這樣怪異的神情?

“你難道不奇怪,究竟是誰給我射日神弓和落日神箭的嗎?”后羿的話,讓我心中一動,這也正是困擾我多時的問題。后羿瞧見我的表情,笑的更加奇怪:“當時的你,差點能夠殺了我,是誰擊暈你的?”

我沉默不語,因爲我知道,他的話一定會讓我傷心,但是我又不得不去知道……

“我告訴你吧!”后羿的表情無比猙獰:“就是你的父親!東皇太一!”

巫妖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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