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

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禍起 涅破 網

方婕妤接過展開,微微一笑,“請馮昭儀以梅爲題,作詩一。”

馮昭儀垂眸想想,再擡頭,脣角微翹,“臣妾最喜白梅,就以白梅爲題,吟詩一,若是有不妥之處,莫見笑。”

她轉身折一枝怒放的白梅,嗅着梅香,略清嗓子,“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散作乾坤萬里春。”

“好!好!”樑文敬撫掌讚道,衆嬪妃亦連聲讚歎。

我暗暗點頭。馮昭儀亦出身名門,父親乃當朝三品,世代書香門第。有馮昭儀如此的女兒確實光耀門楣。

樑文敬原先看向馮昭儀的淡淡的眼神有了些許的驚喜,想來是馮昭儀在宮中一向沉默寡言,與世無爭,雖是溫婉可人,卻不曾引起樑文敬的注意。

如今一白梅詩讚倒是成全了馮昭儀。

馮昭儀似是從來沒有得到樑文敬的誇讚,如今盛讚之下,倒有些侷促起來,粉面含春,站在那裡,手微撫摸着白梅的花瓣,垂眸微笑着。

樑文敬含笑對馮昭儀道,“朕的愛妃詩才果然不俗!來人,筆墨……”

一旁的隨公公急忙命太監擡來桌子,又小心鋪好宣紙,研好墨。

樑文敬上前,略一沉思,揮筆寫下馮昭儀的《白梅贊》,一氣呵成後,蓋上皇帝印璽。放下筆對馮昭儀道,“詩是昭儀所做,朕將此書賜予你。”

馮昭儀感動之下,俯身雙手接過,當下由身邊婢女雙手託走收藏至宮中。

樑文敬看着衆嬪妃,笑道,“讓朕看看還有多少驚喜?”順手從竹筒裡抽出一枚籤子,遞給方婕妤。

方婕妤看着念道,“席婕妤……”

一直站地比較遠的席婕妤聽到叫她的名字,慌忙走過來,一襲淡藍色的披風,相貌端莊,在如花似玉的衆嬪妃裡,乍看上去並無出衆之處。

她走過來,僅是擡眸看了一眼樑文敬便面紅耳赤,抽籤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方婕妤接過她險些掉落的籤子,清晰道,“請席婕妤以梅爲題,吟詩一。”

席婕妤垂眸思慮一會,擡眸對着樑文敬福身行禮,柔聲道,“臣妾作詩前懇請皇上一事。”

這下不僅所有站在一邊的妃嬪們出乎意料,這個姿色平淡、平時沉默寡言的婕妤倒是膽大,就連樑文敬亦是有些意外,他淡淡笑道,“席婕妤有何事?”

席婕妤定定看向樑文敬,清晰委婉道,“臣妾在作詩前,懇請皇上以梅爲題做一幅畫,臣妾將以皇上的筆墨作詩。”

樑文敬看了席婕妤一眼,微沉吟一下,寥寥幾筆,一株墨梅便栩栩如生綻放於紙上。

衆嬪妃驚歎之餘,看向席婕妤。

席婕妤上前,細細端詳樑文敬的筆墨,微笑道,“臣妾便以皇上的墨梅爲題,作詩一,臣妾獻醜了。”

說完在樑文敬墨跡未乾的梅花旁,邊用小楷寫邊輕聲吟道,“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隨着話音,一氣呵成。

席婕妤放下筆,靜靜看向樑文敬。

樑文敬看了看席婕妤,“唔,不錯……婕妤確實好字,詩才亦不錯。”

席婕妤微笑福身一拜,“臣妾懇請皇上將此畫賜予臣妾。”

樑文敬微一揚眉,看了席婕妤一眼,脣角微翹,點點頭。

“臣妾謝過皇上。”席婕妤鄭重斂衣跪拜。

平日與世無爭的馮昭儀,相貌平平的席婕妤都得到了樑文敬所賜的墨寶,一些嬪妃開始沉不住氣了。

雖還是一團和氣,笑語嫣然,但是,眼睛掃過之處,圍觀的嬪妃神情卻是各異。讚美的,眼熱的,嫉妒的,沉默不語的,冷眼相觀的,一應俱全。

想想也是,平日看來不起眼的嬪妃瞬間出盡風頭,那些自恃才色雙全的嬪妃自是不服。饒是心裡恨得要命,卻也只能恨無緣被樑文敬抽到。

接下來的是卻是斂貴嬪、前些日子被禁足在呂昭儀宮中學琴的良美人。

斂貴嬪亦抽中吟詩一,遂做《早梅》一,“東風纔有又西風,羣木山中葉葉空。

只有梅花吹不盡,依然新白抱新紅。”

……

之前各嬪妃俱有賞賜,餘下的嬪妃們皆躍躍欲試。

輪到良美人上前抽籤了。

良美人略整了一下髻,面帶微笑、胸有成竹般走向捧竹籤的方婕妤。

快到跟前,不知被什麼一絆,忽然一下向方婕妤旁邊的菏嬪身上撲去。

事突然,所有人措手不及,待衆人反應過來驚呼之下,良美人已經貼住菏嬪,雙雙向後面倒去。身邊的方婕妤幾個人反應過來急忙伸手去扶。

幾乎是同時,眼前一閃,廣袖飛起,凌厲掌風過處,隨着一聲淒厲的叫聲,良美人壓向菏嬪的身體向一邊翻去。

菏嬪被樑文敬穩穩托住,我懸在喉嚨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菏嬪驚魂未定,在樑文敬懷裡緊緊抓住樑文敬的錦袍,幾欲失語,“皇——皇上——”

樑文敬看着他,濃眉深鎖,溫和道,“怎麼樣?沒傷着吧。”

菏嬪許是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只縮在那裡瞪着驚恐的大眼,怔怔不語。

樑文敬登時大怒,“來人!將良美人拿下!”

眼見着剛纔和煦如春風的樑文敬突然怒火沖天,衆嬪妃無不花容失色。紛紛瑟縮一邊,不敢言語。

良美人被掌風震到一丈之外,趴在那裡竭力撐起上身,頭未擡起,一口鮮血噴出,又軟軟趴下,膽小的嬪妃甚至已驚呼出聲。

在天子眼皮底下生如此折損龍胎之事,無論有意無意,足以讓其擔上謀害皇室子嗣的罪名,禍及家族。衆嬪妃瑟縮之下,看着良美人的慘相雖於心不忍,卻無一個嬪妃敢上前去攙扶,生怕引火燒身。

我站在一邊,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覺似曾相識。

眼前驀然閃過塞外初識烏洛時,烏洛一記將阿魁嫂掃向數丈外,阿魁嫂頃刻斃命。

我心裡一顫,樑文敬習武之人,良美人如此,只怕已是手下留情。兩名太監已將良美人架起要拖走。良美人已是雙目緊閉,神志不清。

我上前道,“且慢!”

兩名太監看看我,又看看樑文敬。

樑文敬看向我,漆黑的眸子閃過清冷的光芒。

我緩緩一拜,“皇兄,當下之急,還是由太醫來爲菏嬪診脈。若是有事,良美人難逃死罪;若是無大礙,還請皇兄高擡貴手,此事系良美人蓄意還是無意尚難定論。”

樑文敬鼻子哼了一聲,臉微一偏,“快扶菏嬪回宮,傳太醫!”

幾個侍女攙着驚魂未定,略顯笨重的菏嬪坐上軟轎,飛快向惜菏宮奔去。

樑文敬方纔淡淡道,“無論有意無意,衝撞龍脈便是死罪。”

一聽是死罪,衆嬪妃免不了又是緊張,乍聽之下亦無不臉色蒼白。

我早已掃過剛纔良美人撲向菏嬪的地方,地面的青石階雖有縫隙,但是鋪得平整,良美人即使緊張,亦不至於被絆倒。她即使對菏嬪懷上龍胎嫉恨之入骨,亦不可能當衆如此失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趁她不防備。而她出事的地方,衆嬪妃早已是瑟縮間換了位置。只依稀間記得有幾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間卻想不起來。

細想之下,頗爲蹊蹺,我斷然道,“臣妹願追查此事,定會給菏嬪一個交待。”

樑文敬靜靜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又掃了衆嬪妃一圈,“也好。朕兩日後聽長公主給朕一個交待。”

說完轉身離去。

我站在那裡,看着樑文敬明黃的身影消失在梅林裡。

無暇顧及周圍衆嬪妃的議論聲,心下慶幸到底是保住了良美人的一條命,否則怎麼會知道誰是真正的元兇。

呂昭儀走過我的身邊,眼神瞟過我,聲音透着刻意的高亢,“哎呀,嘖嘖,這好好的一個賽詩會,倒讓這個腳下不長眼的良美人給白白攪和了。真真可惜了長公主的一番心意。”

當下亦有嬪妃附和着呂昭儀的話,眼神裡閃過同情的神色。

我微笑着看向呂昭儀,呂昭儀見我看她,眼神又瞟向別處,訕訕道,“走了,該用午膳了。”

幾個嬪妃走過我的身邊,大都是與呂昭儀交好的嬪妃,安慰道,“長公主,回去吧。”

嬪妃陸續走遠了。

只剩下韓昭儀,馮昭儀,方婕妤,席婕妤,還有幾個貴嬪才人,外加眉才人。

一行人在梅林深處慢慢往回走着。誰亦沒說話,都在默默想着心事。

我在腦海裡極力回憶着當時的情形。自己站在樑文敬的右側,菏貴嬪站得離樑文敬不遠,約丈許,中間隔着兩個嬪妃,站得比較靠後,一個是離菏貴嬪較近抽籤證明人的方婕妤,一個是剛吟完詩站在樑文敬身邊的斂貴嬪。菏貴嬪的後面是不遠處惜菏宮的婢女,再左側仿似密集了幾個人,隱隱記得鄭昭儀和幾個美人,卻不曾注意是誰。只是出事後,亂了陣腳的嬪妃往後躲去,纔看到站在最前面臉色蒼白驚恐萬分的和貴嬪與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