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後1

樑文敬站在中廳,若有所思了一會,便吩咐人擺駕容瑾宮。

瑤貴妃正在窗下對鏡梳着長,萬沒料到樑文敬突然而來,慌忙斂衣起身接駕。

樑文敬抱了抱已經能自己走路的兩個孩子,聽到含糊不清的“父皇”頓時一掃來時的陰鬱,眉開眼笑。

兩個孩子伸着胖乎乎的小手都爭着讓樑文敬抱抱,樑文敬愛不釋手,一手抱一個,還意猶未盡,左右親親兩個孩子的臉蛋,癢的兩個孩子“咯咯”直笑這才作罷。

瑤貴妃一顆惴惴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果然,樑文敬與孩子們親熱過後,凜冽的眉峰稍霽,淡淡問,“今日皇后來過?”

瑤貴妃恭謹答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午後過來看過小皇子殿下,與臣妾說了一會家常話,便起身走了。”

樑文敬點點頭,“皇后來時的心情可好?”

瑤貴妃有些不解,“皇后娘娘來時有說有笑……還抱了抱麒王殿下呢……”

“哦……”樑文敬淡掃一眼瑤貴妃,便起身離開容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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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下一個要去的地方便是到我所在的棠梨宮了。

彼時二更已過,我獨自坐在桌前,對着燭火靜靜地翻着一本《女則》,這是宮內所有嬪妃必修的一本書,涵蓋了嬪妃要面面俱到的宮內禮儀等。

我向內務府要了這本書,只是沒事的時候翻翻而已。

聽到侍女來報樑文敬已快到棠梨宮,我只是“哦”了一聲,便起身吩咐人滅了燈燭,來到榻上躺下。

剛躺下,就聽到錦屏外傳來樑文敬的聲音,“長公主可有歇息?”

侍女道,“回稟皇上,長公主剛剛睡下。”

“嗯,你們下去吧。”話音未落,錦屏內已響起樑文敬的腳步聲,進得內室,樑文敬的腳步聲放緩。

我微睜開雙眸,藉着內室外的燭火,隔着煙羅紗簾,看到樑文敬在離榻前丈許的地方站住,負手而立。

只是臉隱在黑暗裡,看不清神色。

我兀自翻了個身,“喜兒……”

短暫的沉默後,樑文敬淡然開口,“是朕……”

我回轉身,隔着紗簾道,有些吃驚地“皇兄,怎麼來了?”

樑文敬沒有言語,徑自來到榻前,伸手撩起煙羅紗簾,“朕乏了,過來瞧瞧長公主。”聲音淡淡如水。

“既是乏了,皇兄,還不去歇息,怎今日到臣妹這裡了?”我微側過身,笑道。

樑文敬掀開紗簾後順勢坐在榻上,面對着我,藉着室內的燭火,樑文敬的眉峰凜冽,臉上不辨喜怒。

我亦斂住笑容,靜靜看着他。相互對視了一會,樑文敬漆黑的眼底這纔有了淡淡的暖意,薄脣微啓,聲音卻是有着不易覺察的冷硬,“爲何不能放過她?”

我心下一沉,看着樑文敬漆黑的眼底,一雙眸子卻是明亮異常。他看着我,絲毫不給我回避的機會。

樑文敬是何等聰明,甚至連一點彎子都不必繞,就直接問到了點子上。我凝眸看着樑文敬有些模糊卻是冷硬的臉龐,頓時,一種說不清的失望從心底涌起,瀰漫了整個胸腔,接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意衝上頭頂。

我心底不禁冷冷一笑,淡淡道,“皇兄在說什麼?臣妹怎麼聽不懂?她是誰?”

樑文敬脣角微一翹,低低的聲音半是玩笑半是譏誚,“長公主冰雪聰明,當然知道朕說這話的意思。”

我索性裝傻下去,“既然皇兄愛打啞謎,那還是等臣妹明早醒來頭腦清楚的時候再猜吧。”

我縮身到被裡,拉高被子蓋住肩頭,就要睡去。

忽然被子被拉到肩膀以下,一絲涼意傳來,我睜開眼。

坐在榻上的樑文敬臉上的淡笑漸漸隱去,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指正勾住被子的一角。

我驀地伸手拉過被樑文敬勾住被子的一角,正要往上提,樑文敬放開一角,一下握住我裸露的手臂。

樑文敬略有些涼的手覆上我的肌膚,一下激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牢牢握住。

“皇兄——”我低聲道,有些惱怒地看着樑文敬。

樑文敬握住我的胳膊順勢一帶,一下轉身側躺在我的身邊。

我一愣,脫口而出,“皇兄,你…….”

耳邊卻傳來樑文敬略顯疲憊的聲音,“瘋便瘋了罷,朕乏了……”

不多久,耳邊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想必樑文敬真是累了。

唯有我,因爲手被樑文敬握住,就那樣側身躺着,愣愣地看着漆黑的窗外,一直到四更,才勉強有了睡意,挨着樑文敬,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半邊身子居然是麻的。

用手擋住刺目的光線,才現樑文敬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穿戴整齊,坐在桌子前靜靜翻着手裡的書,是那本我昨夜扔在那裡的《女則》。

陽光透過長窗,灑在樑文敬的明黃龍袍上,他凜冽的面龐在碧璽金冠襯托下,更顯得英挺冷酷。

我怔怔看了半晌,這才記得昨夜樑文敬一夜未走,心說這又得給那些多事的嬪妃添多少話把子。

不過,好在宮裡最能折騰的那位已經魂不附體,其他的多數嬪妃亦是望風使舵,即使有什麼,亦不會按下葫蘆起來瓢那種。

想到此,我脣角微勾,打算翻身再睡個好覺。

正在看書的樑文敬似有覺察般,眸子早已投向我,和我看他的眼神撞了個正着,他薄脣微啓,揶揄道,“看夠了麼?”

我一窒,不禁面上微熱,原來他壓根早就什麼都看見了。

我微側過身去,閉眼假寐。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着淡淡的清香撲入鼻中,我便知道樑文敬已在跟前,不得已睜開眼睛,一邊等着眼前的九五之尊開口。

“起來吧,與朕去看看蘭兒的孩子……”樑文敬的話語柔和,絲毫聽不出昨晚的冷硬。

我微一怔,竟然不是昨晚的話題,不禁“哦”了一聲,正要起身,突覺得又有些不對,剛纔樑文敬說什麼?“蘭兒的孩子”?

我擡頭看了一眼樑文敬。樑文敬眼底漆黑,眼神淡然卻帶着別樣的凌厲,正凝眸於我。被他看得一陣心虛,我忙低頭轉開眸子去拿身邊的絲袍。

梳洗過後,又與樑文敬在棠梨宮用過早膳。

樑文敬破天荒沒有去上早朝,和我一起用過早膳後,便一起去了方昭儀的宮中,看望啓仲。

一路上,雖是面色平靜,陪着樑文敬慢慢走着,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樑文敬以前去看孩子,都是直呼孩子的名字,總是說“跟朕去看看啓雨、啓荷。”或者說“去看看啓仲”,怎的今日就突然變成了“蘭兒的孩子?”此話若是細推敲是大有深意,難道啓仲只是蘭貴妃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麼?

這麼一想,細細密密的涼意頓時從後背蔓延至全身,指尖一時有些泛涼意。

偷眼看了樑文敬幾次,他神色如常。不免安慰自己,或許是自己倒應了那句話,未做賊,先心虛了,領會錯了樑文敬的意思。

好在樑文敬一路並未再說什麼,只是偶爾瞧瞧我,關切道,“長公主昨夜沒歇息好麼?怎地臉色有些蒼白?”

“哦,我……”我有些恍惚地擡手撫上自己的面頰,強笑道,“近些日子一直睡不好,昨夜亦是四更才睡着……”

說話間,幾隻豔麗的蝴蝶從眼前翩然飛過,徘徊幾下後,一下停在我正擡手的廣袖上。我今日所穿的正是今年新晉的的江南上等的絲綢軟煙羅帔紗,淡淡的煙色,以金色絲線織就,兩隻廣袖上各繡有一朵盛開的淡金色牡丹。而那蝴蝶停靠的地方正是臂彎處牡丹的花蕊所在。

連樑文敬都不禁驚奇道,“蜜蜂聞香而落,蝴蝶聞豔而舞,這江南絲綢刺繡當真是以假亂真,連蝴蝶亦辨別不清。呵呵……”

一邊的侍女看着蝴蝶雙翼扇動,更是驚喜地圍着我嘰嘰喳喳笑道,“長公主天姿國色,連蝴蝶都忍不住流連忘返……”

我就那樣擡着胳膊,樑文敬亦停下來,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臉上笑容隱現。

好容易蝴蝶飛走了,我亦放下已有些酸的胳膊,幾個侍女在旁邊看這蝴蝶翩翩而去,還伸着脖子去看,我啼笑皆非,擡手在蝶兒的額頭上輕敲了一下,“還看呢。”

蝶兒嚇了一跳,忙縮回腦袋,用手揉揉額頭,“長公主手輕點哦。”

樑文敬亦笑了。

因爲有了這一小段,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來到方昭儀的寢宮。

方昭儀正在院裡的鞦韆旁扶着亦快滿週歲的啓仲。啓仲一邊咯咯笑着,一邊扶着鞦韆繞來繞去。

每繞過一圈,方昭儀都要抱起他在他粉嫩的腮上親一下,“乖孩子,又進步了……”更惹得啓仲咯咯大笑。

方昭儀絲毫沒有察覺到樑文敬與我的到來。

早上的太陽將我們的影子長長投在地上,直到跟前的時候,方昭儀才得以察覺,慌忙起身,“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樑文敬點點頭。

方昭儀又福身向我,恭敬道,“臣妾見過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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