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發2

毒發 2

“喜兒——”喜兒幾個人亦都跪在外面,我過去道,“喜兒,你說說,吃過苦菊後菏貴嬪如何了?”

喜兒怯怯跪在那裡,“奴婢侍候菏貴嬪吃過後,菏貴嬪說下來走走,奴婢就和別人一起扶她走走。晚膳的功夫,菏貴嬪就說自午後有點腹痛,奴婢本想去叫太醫,菏貴嬪說可能是孕期反應。直到半夜,菏貴嬪才覺得大事不好,奴婢便去叫了太醫……”

“是誰去稟報的皇后?”我看看喜兒,又望望後面幾個瑟縮跪在那裡的婢女。

“是,是奴婢。”片刻擡起一個眼生的婢女,怯怯道,“奴婢剛到寧惜宮當差。”

“你在哪裡碰到的皇后?”

“奴婢在,在御花園裡。”

“你不去皇后宮中,怎麼跑去御花園?”我問道。

“奴婢入宮不久,一時心慌,跑去蘭貴妃的宮裡那了,正看皇后從御花園過來,便和皇后說了。”那婢女鼻翼緊扇,幾要哭出來。

我心下疑惑重重,卻一時無法理出頭緒。

樑文敬亦是眉頭緊縮。

已是夜深,除了菏貴嬪淡淡的鼻息聲,屋裡靜悄悄的。

我輕聲道,“皇兄,這事臣妹定會給皇兄一個交待。若是皇兄信得過,就讓菏貴嬪搬入臣妹的宮中吧。直到誕下皇子。”

樑文敬劍眉一揚,驚訝道,“卿卿,你這是…….”

“皇兄的孩兒,便是我的孩兒。”我看着樑文敬,一字一句道。

樑文敬並沒有讓菏貴嬪搬到我的寢宮,而是讓她住進了離我最近的宮中,並改名爲“惜菏宮”。宮中莫不道菏貴嬪恩寵正盛。俱想不到平日不起眼的女子竟能一朝母憑子貴。原來對其不好的嬪妃也是紛紛轉向,來巴結這位眼下炙手可熱的嬪妃。

菏貴嬪倒只是淡淡一笑。

菏貴嬪的宮裡吃的用的一應俱全。所有的婢女都換了,我唯獨留下了喜兒。

剛開始我不是沒有懷疑喜兒做了手腳,尤其聽到她去後廚拿飯碗的時候。可是,心下漸漸生涼,若是連喜兒也信不過,宮內還有什麼可信賴的人?

當我說這話的時候,喜兒跪在我面前,眼睛看着我定定道,“長公主,都說心中有鬼眼裡便能看出來,您仔細看看奴婢的眼睛。”

便是這句話,我留下了她。

是夜,我獨在燭火下看着一本煙翠從御書房借來的醫書。

書中說紅花‘活血散瘀’,但是如果孕婦接觸易致小產。

按說這是禁藥,宮裡何來的西紅花呢?唯一有的可能就是太醫院。

“煙翠?”我喚道。

“回公主,煙翠去菏貴嬪那還未回來。”喜兒端着一碗甜粥進來。

“哦。”我回過神,每日菏貴嬪的宮中俱是喜兒和煙翠輪流當值。此時煙翠還未回來,想必是還不到三更。

“公主?”我只管出神,渾然不覺喜兒遞來的甜粥已到手邊,等回過神,勺子已掉到地上。

喜兒忙撿起來,“公主,勺子沾上毛毛了,奴婢再去換一把。”

我剛拿起醫書,突然問,“你剛纔說什麼?”

喜兒納悶,“奴婢說勺子沾上塵土毛毛了,奴婢再去換一把。”

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這就對了。

“別換了,回來——本宮問你,那日你去後廚拿碗,遇到誰沒有?要說實話。”

喜兒目光閃爍,低下頭,“奴婢,奴婢……”

我沉默看她,淡淡道,“本宮早已說過,是信你的。你還有什麼不能說。”

她沉默後,撲通跪下,低聲道,“公主,是奴婢糊塗。”

寧惜宮的後廚房在其宮內一角,喜兒來到後廚房,正在找碗,忽然聽到外面貓叫。於是放下碗出來看了一下。圍着院牆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走回廚房,一出門,門口人影一閃,她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竟是皇后跟前當差的小酉子。

這個小酉子,自從她陪着菏貴嬪在御花園散步見到她後,自是糾纏不休。

喜兒不搭理他,他卻嬉皮笑臉,偶爾在路上堵住喜兒調戲。有幾次,竟是摸黑翻進寧惜宮找喜兒。

一看是小酉子,喜兒自是沒有好氣,又不敢高聲斥責他,只道讓他快走。

小酉子見她端碗出來,嬉皮笑臉道,“這麼早就吃飯?”

“什麼啊,是菏貴嬪要用膳,你趕緊走。”喜兒推着他。

小酉子跟她磨蹭了一會便走了。

“公主,不是奴婢刻意隱瞞,只是這要是說出去,奴婢沒有那心思便也會被人誤解。若是傳開,奴婢在宮中是沒法活了。”

說到最後,喜兒以手掩面抽泣起來。

“喜兒,本宮知曉了,這事不會有人知道。你且起來。本宮有話要交待你。”

喜兒抹把眼淚起來,我便如是交待一番。

煙翠回來後,道是太醫院那邊最近沒人去領過紅花,宮中嬪妃皆知紅花厲害,無人願意接近。先前只有蘭貴妃、方婕妤和眉才人底下的宮人領過,只是因爲冬天勞作傷了手腳的,需要抹些。

眉才人?哦,就是之前的眉妃了。這眉妃被貶爲最末等的才人後,長久閉門不出。

蘭貴妃現在有孕,亦不會用這個,方婕妤一向與世無爭,倒不像。

還有一個多月便是新年了。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去看看禁足的蘭貴妃。

彼時蘭貴妃正在長窗下繡着什麼。神態專注,脣角微翹,倒是樂在其中,並沒有被禁足後的長吁短嘆,鬱鬱寡歡。

不知道她是否已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叨的心上人被皇上指婚給自己的妹妹。

更想起那日康靖王臨走絕決的眼神,“爲兄已記不起那首詩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當年的定情詩已被康靖王遺忘,康靖王毅然揮劍斬情絲。

看着眼前如深谷幽蘭與世無爭的女子,心裡有一剎那的惋惜,這樣的女子該是在皇宮外與心上人過着自由自在的日子,而不是在不愛的人身邊如此蹉跎……

想起她當日說過不會懷自己不愛的人的骨肉,沒承想如今卻有了皇兄的骨肉,或許是出於母性。只要有了孩子,或許會改變的,會忘記遠去西南的康靖王,與皇兄誕下孩兒,在宮中即使沒有愛,但會守着孩兒一生……

見到我,蘭貴妃有些驚喜,“長公主?”

我收回心神,看着蘭貴妃微微有些變胖的臉龐,微笑道,“蘭貴妃看起來精神不錯,本宮倒是踏實了。”

“臣妾還得多謝長公主,長公主大恩,臣妾沒齒難忘。”

“蘭貴妃如今既已有皇兄的孩兒,行事自是該謹慎。本宮來無它,只是要叮囑蘭貴妃,如今在菏貴嬪的宮中發現有紅花,蘭貴妃還是多加小心些好。想來,蘭貴妃被禁足,無人打擾,亦是好事。”

“臣妾多謝長公主。”蘭貴妃放下手裡的繡工,眼神有些微的閃爍,“臣妾有一事……”

我看着蘭貴妃有些渴盼的眼神,淡淡道,“本宮這些日子沒來看你,實乃是本宮爲皇兄康靖王西南送行。”

蘭貴妃眼神裡有明顯的失落,瞬間有恢復了恬淡的笑容,“臣妾知道了。”

蘭貴妃的失落盡收在我眼中。

我突然有些生氣,這個蘭貴妃癡情也好,念念不忘舊情亦罷,如今已是皇上身邊人且有了皇上的孩子,竟還不認命,爲了成全她,已是讓我擔了不小的風險,如今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

當下顧不得她已有身孕,淡淡道,“蘭貴妃,本宮這次來,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她略微驚訝,摒退了婢女。

“本宮本來不想過早地說這些,但蘭貴妃目前龍脈在身,讓本宮不得不多提醒一下。”

蘭貴妃靜靜看着我。

我淡淡道,“本宮來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是康靖王臨走之前告訴本宮,他已記不起那首詩——至於哪首詩,蘭貴妃想必知道。”

蘭貴妃身子一震,臉上瞬間失去血色,不可置信般倒退幾步,“這,這不可能——”

我狠狠心,接着道,“本宮的另外一個消息是想必是禁足的蘭貴妃不得知的,康靖王三年守孝期滿後,便會回宮迎娶右相之**楚心蘭。”

“……”

蘭貴妃僵在那裡,美眸圓睜,如木頭人般呆呆無反應。

我有些於心不忍,上前一步,她卻邊搖頭,邊一個勁往後退,直到窗前,無路可退時纔有了反應,淚水瞬間洶涌而出,“不!臣妾不信!!長公主,你在騙臣妾,對不對,對不對——”

我看着眼前的蘭貴妃,再也忍不住,生硬道,“這是皇上的旨意!你這個樣子,難道是要讓皇上改變心意不成?”

蘭貴妃滯住,只雙手揪住前襟,眼淚撲簌撲簌落下。

我冷冷道,“你的事情,只本宮知道;但是你這個樣子,能保證哪一天不被別人知道?難道蘭貴妃爲了一己之私,要連累右相大人一家?康靖王已揮劍斬情絲,蘭貴妃爲什麼不能?何況現在已有龍脈,蘭貴妃亦不爲腹中胎兒想想嗎?孰重孰輕,但願蘭貴妃想得清楚……”

說到腹中胎兒,蘭貴妃終於有了反應,她擡手撫上小腹,輕輕摩挲着,淚眼婆娑裡,哽咽道,“臣妾,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