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紅十字(4)

看到現在皮特神父如此狼狽、憔悴的樣子,丹妮卡感慨的說道:“我記得當時和伊麗莎白一起過來的時候還是皮特神父招待的,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就成這個樣子了,我去看看,看能不能安慰一下這個失意的信徒。”

貞妮雖然覺得這時候皮特神父並不需要,也不希望有別人來專門安慰他,但丹妮卡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附和道:“這樣也好,如果別人的安慰能讓他的內心沒那麼痛苦是最好的了,但我懷疑這沒有多大的作用,皮特神父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恐怕沒那麼容易就恢復過來。”

丹妮卡倒是頗爲樂觀的說道:“總是要試試吧!你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了。”說完,丹妮卡用手杖支撐着身子,慢慢朝皮特神父那邊挪過去。

看到丹妮卡走一步都要停一下的樣子,貞妮擔心的說道:“你也小心一點兒。”

丹妮卡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太過擔心了。

丹妮卡和皮特神父的距離不過三四百米,這麼一小段路她走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鐘。期間丹妮卡還專門回頭看了一眼,貞妮已經在忙自己的事情了,畢竟醫療小隊的工作還是很繁重的,這樣最好,她並不希望有人注意到這裡。

皮特神父現在穿着一身粗麻布的衣服,有些太過寬大,顯得很不合身,這應該不是他的衣服,可能是從什麼地方撿來的吧。皮特神父身上的衣服很髒,油膩、污塵到處都是,而且膝蓋、手肘處都有很大的破洞。幾天不見皮特神父瘦的很厲害,他本來就比較瘦高,現在簡直是皮包骨頭了,再加上憔悴的臉色和紅腫的眼睛,好像厲鬼一樣。

皮特神父現在的工作是搬運其他人從廢墟中清理出來的石塊、磚塊、土坯之類建築廢物,他要把這些東西搬到不遠處的小推車上,會有其他人把這些東西運走。從廢墟中清理出來的石塊、磚塊有大有小,但皮特神父總是會選擇比較大的,雖然他的身體明明是承受不住這麼大的重量。

丹妮卡在旁邊靜靜的看着。

皮特神父先蹲在地上,雙手抱着一個石塊,手指攀爬着,希望能找到一個比較適合的抓的地方。感覺差不多了,他雙手吃力,還用膝蓋頂了一下,讓自己的雙手抱的牢靠一點兒。

保持這個狀態,皮特神父緩了四五秒,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猛地站了起來。說是站起來,其實也不過是佝僂着背,彎着膝蓋,勉強把石塊擡離地面罷了。

能把這麼大一個石塊抱的起來已經是皮特神父的極限了,他手上、脖頸處、臉上都爆着青筋,整個血管真的好像快要爆開了,臉色極其猙獰。這時候他不敢讓自己稍微休息一下,緩口氣,可能是擔心一緩這口氣,力氣就泄了。皮特神父憋着這口氣,一步一步的挪動腳步,搖搖晃晃的把那塊石頭搬到車上去,搬運過程讓旁邊的人心驚膽戰的,生怕他抱不住摔在地上。

皮特神父緊緊咬着牙,一點一點的挪蹭,終於到了那個小推車面前,他雙手用力,還用腿和胯頂了一下,將那塊大石頭扔在了車上。

也不知道是用力過猛還是體力太虛,皮特神父整個身子也跟着扔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小推車上。

搬那塊石頭似乎已經耗盡了皮特神父全部的力氣,他就這麼趴在那個小推車上,久久站不起來。

他這麼做直接影響了後面其他人的工作,沒過一會兒,就有人催促他趕快離開,也許是因爲繁忙的勞動和急缺的伙食,讓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丹妮卡還聽到了一些很難聽的字眼。

皮特神父也不敢說什麼,他用手撐着身子,勉強的站了起來,面對臉色不善的工友,他也是小心的陪着笑。這是丹妮卡在今天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有其他的表情,雖然這個表情讓人很心酸。

丹妮卡上前了一步,說道:“皮特神父,你不用這樣的。”

聽到丹妮卡的聲音,皮特神父臉上的陪笑收斂了起來,重新恢復了面無表情,他說道:“這是我應該接受的懲罰。”

是的,皮特神父其實並不是在勞作,而是在懲罰自己,他吃最少的東西,穿最破最髒的衣服,幹最繁重的體力活,不斷的逼迫自己,壓榨自己,只有痛苦才能緩解他內心的愧疚。

糧倉着火了,五千的災民就因爲自己的疏忽陷入了飢餓之中,每當想到這一點,皮特神父就覺得心裡絞痛。

丹妮卡嘆了口氣,說道:“你太偏執了。”其實就算沒有那場大火,以卡斯鎮糧倉的糧食儲備也供應不了幾天了,五千個人對糧食的消耗是極其可怕的,災民們遲早會陷入到這種地步,那場大火只不過讓供給窘迫的日子提前來了幾天罷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場大火讓災民們有了一個發泄的對象。糧食的供應遲早是要減少的,誰宣佈這個決定誰就會遭到災民的唾罵,這個困境本來是伊麗莎白要面對的,但現在,皮特神父代替伊麗莎白承受了所有的不滿和咒罵。

現在的狀況是伊麗莎白樂於看到的,正是因爲察覺到,並且把控住了那位聖女殿下內心深處的想法,丹妮卡纔在燒了五千災民的糧食之後安然的站在這兒。

對於丹妮卡“偏執”的評語,皮特神父不置可否,他可能真的是個偏執的人,但這又什麼不對?對善良的偏執是他一生的追求。

見皮特神父又要去搬石頭了,丹妮卡幽幽的說道:“可是這有用嗎?”

皮特神父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他轉過頭看着丹妮卡,問道:“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丹妮卡看着皮特神父無神的眼睛,說道:“你不知道嗎?那場大火已經發生了,災民們現在每天只能得到很少的食物供應,這是我們現在遇到的困境,你所謂的自我懲罰對解決目前的困境有任何幫助嗎?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自己內心好受一點兒,但於災民沒有任何的益處,災民不需要你在這兒搬石頭,他們需要糧食,需要你來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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