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飄雪當時正在撫琴,坐在梅樹之下。進入九月,天氣是越來越涼了,樹上的葉子也開始落了。等到葉子落盡,花芽爬滿樹枝,就又到了開花的季節了。
寒冬臘月,百花凋零。
只有梅花,傲然綻放。
尤其是下雪的時候,更是美不勝收。梅花因血而增豔,雪因梅花而添香。那是冬日裡最爲動人的情景。
去年下雪的時候,她和李墨就曾在這裡一道下棋,一道品茗……不知今年,良人可能歸來相伴?
琴聲悠悠,帶着對過去回憶的甜蜜,帶着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柔柔的、甜甜的,讓人的心都跟着化了似的。
紅蕊就在這時滿臉蒼白地回來了。
“小姐。”
紅蕊叫道。
長孫飄雪的心思仍然沉浸在曲子之中,頭也不擡,手也沒有停,只是隨意地問道:“什麼事兒?”
“她、她回來了!”
紅蕊困難地說道。
“她,她誰啊?”
長孫飄雪仍舊漫不經心地問道。
“紅姨娘、紅姨娘她回來了!”
紅蕊不顧一切地說道。
自從行動失敗之後,她就一直膽戰心驚,覺都沒有睡好過,還好後來又聽說了紅粉衚衕的綁架事件,紅七又沒有如期迴歸,紅蕊就判斷,紅七大概也是和那些外室一起,被賊人給綁架了。再後來,發生了被綁架的姨娘慘死的事。
紅蕊心中暗喜,希望紅七也給解決了,那她也能對吳氏交代了。
誰曉得,紅七竟然如此命大,都墜落懸崖了,還能恰巧就落入深潭,保住了性命。聽到了風聲,她就匆匆地趕了去,果然親眼看到紅七被擡進了梧桐院。
紅蕊就連忙跑回來給長孫飄雪報信了。
紅蕊的話傳入長孫飄雪的耳中,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馬上,腦子就好像給錘子給重重打了一下似的,耳朵都在轟鳴。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怎麼會?
紅七竟然還活着!
這怎麼可能呢?
因爲震驚,長孫飄雪手猛得一個用力,頓時,刺耳尖銳的聲音將先前的意境破壞得一乾二淨,耳膜都快給刺穿了,彷彿刺入了心裡,讓人怪不舒服的,院子裡的丫頭們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再然後,這聲音突然嘎然而止。
院子裡一陣詭異的安靜。
長孫飄雪雪白的手指被琴絃給劃傷了,鮮血化珠,滾落在琴絃之上,滴答,輕響。很細小的聲音,但因爲實在是太安靜了,衆人聽得格外清楚。這一聲,彷彿不是滴落在琴絃之上,而是滴落在她們的耳邊,她們的心裡。
直到,一聲驚慌的叫聲打斷了這份詭異的安靜。
“小姐!你受傷了?”
“你們這些死丫頭,還楞着敢什麼?還不趕緊去打水,還有紅蕊,還不快拿傷藥來?如果留疤了,看你們誰擔待得起?”
紅葉被琴聲的突變所驚動,從屋子裡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連忙怒喝。在她的怒喝聲中,剛纔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的衆人終於活了過來。頓時,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不時紅葉又嫌丫頭們動作慢了,大聲的催促。
本來一片恬靜美好的香雪軒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長孫飄雪心亂如麻,她實在不願意相信,萬無一失的計劃竟然出了漏洞,那個可惡的紅七竟然又回來了。長孫飄雪煩亂無比,紅葉要給她上藥,長孫飄雪搖頭:“讓紅蕊來吧!”說完,長孫飄雪起身,回屋,只紅蕊跟了進去。
紅葉看着緊閉的屋門,抿緊了下脣。綠萼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守在門口。綠萍卻狀似擔憂地對紅葉道:“這樣好嗎?小姐本來就對我一般,但你可是小姐最爲親信的丫頭。再這麼下去,只怕你這第一丫環的位置很快就保不住了。你就不會不甘心嗎?”
紅葉回道:“哪有什麼第不第一的?我不過是多服侍了小姐幾年,小姐用起來比別人順手幾分罷了。如果爲了這事就不甘心,我成了什麼人了?”
話雖如此,紅葉的笑容卻有些勉強。
綠萍冷哼一聲:“你這性子,也太好了些。只是凡事總講究個先來後到吧?若換了我,我是吞不下這口氣的。”
紅葉皺眉:“不要說了,我不想再說這個。”
“哼,真是不識好人心,懶得理你了。”
綠萍恨鐵不成鋼地道,側過頭去,不再同紅葉說話了。
紅葉則怔怔地看着屋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綠萼由始至終,都異常地平靜,微垂着頭,彷彿這一切同她沒有什麼干係似的。
屋子裡,長孫飄雪冷冷地看着紅蕊,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紅七是給席子卷出去的嗎?爲什麼她還活着?”
紅蕊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從長孫飄雪吳氏的推測,她奉命調查,到發現了紅七,然後派了人去刺殺。結果去刺殺的人正好同那些邪教之徒選擇了相同的時間,被幹掉了,紅七也失蹤了。再到紅七掉下深潭,被救。
說完,紅蕊跪了下來。
“小姐,求求你,幫我向夫人說說情吧!夫人如果知道我辦事不力,紅姨娘回府來了,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說起吳氏,紅蕊的眼裡是深深的恐懼。
只有長孫飄雪纔可能救她,紅蕊苦苦哀求,不管怎麼說,她也替長孫飄雪做了不少事,希望長孫飄雪看在她幫了她不少的份上,替她說說情。也許吳氏看在長孫飄雪的份上,就不追究這事了。
紅蕊期盼地看着長孫飄雪,彷彿看着救世主一般。
長孫飄雪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耳邊,終於傳來了長孫飄雪的聲音。
幽幽地,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那你爲什麼沒有把事情給辦好呢?”
紅蕊猛得擡頭,看向長孫飄雪,只見長孫飄雪的眼神冰冷無比:“如果怕的話,你就該更努力地把事情辦好纔是!辦不好事情的奴才,我留着,有什麼用?”
她給了紅蕊不少機會,重用了她,採用了她提出的建議。
但現在卻沒有取得該有的成果。
紅七回來了!
紅蕊這個奴才竟然還想要她爲她求情?
她揹着她,執行母親的命令,卻沒有通知她一聲。
這樣的奴才,她以爲她還會留她嗎?
這筆賬,也該算上一算了。
“紅葉,叫何媽媽過來!”
何媽媽?
本來聽了長孫飄雪之前的話就心下一沉的紅蕊聞言,臉色大變。
長孫飄雪嫁進來的時候,陪嫁過來的有兩個資歷深的媽媽,容媽媽和何媽媽,容媽媽機智多謀,主意極多;而何媽媽,頭腦沒有容媽媽那麼靈光,可是她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英國公府的丫頭,一提起何媽媽,晚上都是要做噩夢的。
“小姐,你要做什麼?”
紅蕊顫聲問道。
長孫飄雪沒有回答,一會兒,何媽媽就都來了。
“紅蕊這個丫頭我不想要了,媽媽你替我親自送回英國公府,交給夫人,讓夫人處置吧!”
“是,小姐。”
何媽媽應道。
紅蕊震驚地長大了眼,她萬萬沒有想到,長孫飄雪竟然如此無情,“不,我不要回去。小姐,饒命啊!求求你,我也幫你做了不少事了,還有信,小姐你就不怕那封信的事被王妃給知道嗎……”
驚恐之下,紅蕊口不擇言。
長孫飄雪聞言大怒:“何媽媽,掌嘴!我要叫她這張臭嘴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何媽媽上前,堵住了紅蕊的嘴,然後噼裡啪啦地就開始抽起了耳刮子,只十來下,紅蕊的臉頰就開始腫了起來。
紅蕊是被兩個婆子架着從長孫飄雪的屋子裡拖了出來的,樣子悽慘無比,釵子什麼的都掉了,髮髻也亂了,像個瘋子一般,嬌美的臉更是讓紅葉她們都幾乎認不出來了。
紅葉本來對紅蕊頗有意見,但看她這個樣子,心中也不禁有些不忍。
“何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啊?”
何媽媽卻只是冷冷地道:“不該問的,姑娘還是別問得好。”
說完,帶着人走了。
綠萍的臉色慘白,她只是有些嫉妒紅蕊得了長孫飄雪的信任看重,並不曾希望紅蕊這麼慘啊!
綠萼卻將頭垂得更低了,不讓其他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表情。以後,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不然,今日的紅蕊就是明天的她。
屋子裡,在處置了紅蕊之後,長孫飄雪心中的一股子氣,終於消散了許多,頭腦也恢復了冷靜。
紅七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信件的事就提早暴露了,肯定會追究這封信是誰寫的。
她現在需要一個替罪羊。
幸好,她早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需要的是把這件事給做得嚴實了,不留任何證據。得趕在有人查到那人之前,把這件事辦好才行。
“紅葉,進來。”
梧桐院,再度熱鬧了起來。
因爲紅七的歷劫歸來,前來探望的人很多。紅府的人,護國公府的人,汝南王府的人,襄王府的人,寧遠侯府的人……有親自來的,也有派了下面的管事媽媽過來問候的。胡靈靈她們也約好了一天,一起來探紅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