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一亮蘇婉竟然便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着透進來的晨光,雖然晚上根本沒睡多少,但是她已經再也睡不着了,她爬起來便叫如意來梳妝,然後看着鏡子中略顯憔悴的自己,問道,“皇上現在何處?”
如意頓了一下,卻不敢說,“皇上怕是,怕是去早朝了吧!”懶
她癟眉看着如意,“皇上晚上去了後宮妃子那裡?”
如意眼睛動了動,還是嘆了口氣,道,“皇上去了德妃娘娘那裡……”
蘇婉頓了一下,恍惚的點點頭,沒關係的,是瑞蓮的話,就沒關係的,瑞蓮總會勸皇上的,她鬆了口氣,道,“走吧。我們去找皇上!”
如意詫異的看着她,“可是皇上在早朝……”
她卻拿起了披肩便往外走去,“無事,我們去皇上的書房等他!”
皇司潼一臉灰暗的走進了乾清殿,門口太監趕緊迎了過來,他卻一揮手,不讓太監說話,便大步往裡走去,然而剛一進門,便滯在了那裡,只見蘇婉正坐在他的龍椅上,低頭翻看着桌上的東西,日光照進來,在她周圍打上了一層光暈,連她額上散碎下來的頭髮都閃着光,她就好像天上的仙女般,看着如此溫婉美麗。
似乎是聽見了聲音,她擡起頭來,看見皇司潼的一剎那,臉上立即聚集了幽怨哀愁,站起身來,快步走下來,便跪到了他面前,“皇上恕罪,臣妾不過是想看看皇上最近可是有什麼煩憂,並沒有要偷窺干政的意思……”蟲
她叫臣妾,她說她自己是臣妾?
他上前扶起了她,她卻低着頭不願看他,他一皺眉,伸手擡起了她的頭,看着她眼中暗含着淚光,樣子悽楚可憐,他心中一疼,更握緊了她的手,“怎麼了婉兒,你看就看了,我怎麼會怪你呢,你曾經也幫我管理過朝政,你做的很好,你看了或許還真能幫我想一些注意呢,看你,怎麼嚇成這樣,我難道還能吃了你嗎?”說着他伸手寵溺的撫摸她的髮絲,她慢慢的擡起了臉來,靜靜地道,“皇上,昨天我……我跟頡令,讓皇上誤會了嗎?”
他一愣,隨即明白了她親自來的原因,鬆了口氣,他本以爲她是知道了他昨晚去了瑞蓮那裡,便生氣了,他的婉兒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她既然說了她願意他去瑞蓮那裡,就不會再想不開的。
他輕輕一笑,揮手讓人都退下了,然後拉着她坐上了龍椅,讓她坐在了他的腿上,環着她的腰肢,他靜靜地道,“婉兒,我相信你,我承認,當看到你與李頡令那樣親暱時,我心裡是會不好受,這是每一個男人都會有是感覺,他畢竟不同別人,我心裡會瞎想,會不安,但是,我不會懷疑你的,你爲我已經受了那麼多的苦,我若是再懷疑你,怎麼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男人呢?婉兒,你該對我有信心的……”
她看着他真誠的眼神,心中暗自慚愧了一會兒,隨即道,“皇上這樣說,我的心總算是放下了,皇上,我與頡令的過去,早已是國王雲煙,我們都已經忘了,現在的頡令,是我的知己,是我的朋友,既然皇上對我如此信任,我也不想隱瞞皇上,我對他,是感激,是感動,更是信任,我能很清楚的知道我與他的感情,絕對不是男女之情,但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或許,已經是親情了吧……我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自小沒有母親,雖然有父親,有兄弟姐妹,卻從來沒有嘗試過真正的親情,我那時一直想,若是我有一個能隨時保護我的哥哥,在我受欺負時可以擋在我面前,那我該多幸福啊,現在,他就是那樣的哥哥!”
她眼中閃着光彩,瑩潤的目光映在他眼中,他微微笑了笑,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我明白,李頡令是個耿直忠誠的人,我相信他,更相信你!”
她在他的懷中笑了笑,更緊貼了他的胸膛。
十一月了,兩個月間,皇司潼在兩個女人中間努力的周旋着,蘇婉看着他努力的想平衡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心中也爲他心疼,她明白,他對瑞蓮是感恩,是一輩子也不會消失的,而身爲一個男人有這樣的感情,也只能說他是責任感太重了,她不能苛責他不能對一個女人有這樣的心,便只能不斷的對他說,沒事,我不在乎。
深秋,她懷中抱着手爐,坐在小炕上看書,卻聽門外太監叫道,“綰昭儀來了!”
聲音未落,便見蘇智兒大步邁了進來,一臉的氣憤,對着蘇婉福了福便來到她身邊道,“姐姐,你還有心在這裡看書呢,出了大事了!”
蘇婉看着她一驚一乍的樣子,放下了書問道,“怎麼了?”
她拉着蘇婉,“不好了,方纔德妃在殿中突然暈倒了,誰知太醫一診治,說她已經有了兩月身孕,是因勞累過度才暈倒的!”
蘇婉的心裡一陣,彷彿什麼東西突然落到了心上,壓的她瞬間喘不過來氣一樣,她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即道,“那又……那又怎麼了……”
是啊,那又怎麼了?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甚至,她是同意了皇司潼的,她應該去祝福瑞蓮,她應該馬上去祝福她纔對,她終於實現了願望,有一個皇上的子嗣了。
想到這裡,她便掀開了身上蓋的小被子,道,“應該去看看纔是,既然她已經有了身孕,要囑咐她,萬萬不能再做那麼多事了!”
蘇智兒一愣,看着她,道,“姐姐什麼意思?哦,姐姐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將她手中的權勢鳳印,都奪回來嗎?”
蘇婉皺着眉看着她,搖搖頭,“你怎麼這麼想,我並沒有那種想法,鳳印她想要還是她的,我樂得清閒,爲何要搶過來?”
蘇智兒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姐姐你是魔障了吧,哎,原本三個皇子,都在你這裡,就算她執掌着鳳印,將來姐姐也還是大統的繼承者,但是現在她有了皇上的子嗣,若是生下來的是皇子,那對姐姐,可是極大的威脅啊!”
蘇婉卻道,“不會的,你不懂,瑞蓮並不是別的女人,她與我的感情是別人比不了的!”
說着她已經整理了衣裳,站在了蘇智兒身邊,蘇智兒嘆了聲,“我是不懂,不懂姐姐在別的方面都那麼聰明,怎麼對着她就這麼傻,人心隔肚皮,姐姐只是聽她說什麼感情,什麼情意,卻不知她心裡究竟怎麼想,我倒是看她現在想方設法想獨自霸佔着皇上,哎,從前皇上是不允許任何別的女人有皇家子嗣的,現在她竟然有了,可見是皇上願意了的,就這一點,她就不能留!”
蘇婉轉過頭來,冷冷的看着她,哼了一聲,“你不用說的這麼情真意切,你還不是想利用我將她打壓下去,若是按你這麼說,我誰也不該相信,你,蘇智兒,也不過是一個爲了爭寵可以不顧骨肉親情的無情女人!”
蘇智兒被她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想起她確然是對自己的親姐姐做出過許多不可原諒之事,又羞愧的說不出話來,蘇婉瞪了她一眼,轉身要走,卻舒了口氣,又轉過了頭,走到蘇智兒身邊,伸手爲她整理了一下前襟,輕聲道,“智兒,並不是我對你發脾氣,你是我的親妹妹,我才放心對你發脾氣的,在別人面前,我們演戲演的夠了,在自家姐妹面前,總該放心的將真實的心表現出來,智兒,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知道,皇宮中任何變故都有,我不該輕易的相信別人的話,但是,我想相信她一次,不是因爲別的,就因爲她總是掛在嘴上的我們的情意,還有她對我對皇上的恩情,我爲此給她一個機會,相信她一次!”說着,她擡起頭來,眼中露出無奈和悲哀,“我也希望,她不會讓我失望……”
蘇智兒看着她,嘆了聲,“我跟姐姐同去吧,不論怎樣,她有孕了,我們都該去看看的……”
到了德馨宮時,裡面已然堵滿了人,看見蘇婉來了,後宮嬪妃和宮女太監都給她讓開了路,帶着看熱鬧的心態,看她如何面對瑞蓮,瑞蓮趟在牀上,一臉笑意,看得出她果然心情很好,蘇婉笑着走過去,坐到了她牀邊,“我已經聽說了,恭喜你了,現在,也是要做孃的人了!”她說着便拉住了瑞蓮的手,瑞蓮臉上帶着初爲人母的嬌羞和感動,臉頰都是紅的。
蘇婉又嗔怪着看着她,“不過可有一點,現在身子是最主要的,今日暈倒了,就是你從來也不注意自己,現在就是爲了肚子裡皇上的骨肉,你也要小心了,以後我看你再敢將自己累到那樣,我都會怨你的!”
瑞蓮笑了笑,趕緊道,“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說着兩個人拉着手笑了起來。
瑞蓮想了想,道,“既然我現在身上也不適應了,後宮諸多事情,我也管不了了,但是這些年紀輕輕,還不熟悉的姐妹,我也不放心交託,卻只有娘娘一個,可以撐得起後宮的,我看,不如,這後宮之事,連帶這鳳印,就移交給娘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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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眼中一動,輕輕地道,“後宮的事,我可以幫你,但是畢竟我管理時,已經是多少年前了,現在一切也都不熟悉,加上習慣制度也都有差別,我幫你是幫你,一些事情好,還是要向你問的,至於鳳印……”她笑了笑,道,“還是罷了吧,你休想趁機便要把我拉下水,我若不是看在你現在身子不好,我纔不想來勞累呢,幫你看看也是看在你肚子裡孩子的份上,真是不知足,哼!”說着她拍了拍瑞蓮的手。
瑞蓮臉上帶着笑容,道,“哎,娘娘就是太難騙了,我就是想終於可以有機會把一切都推脫給娘娘了呢……”
蘇婉總歸是有過孩子的人了,便又囑咐了她一些,要注意什麼,小心什麼,萬萬不能做什麼,不能吃什麼,囑咐完了,她便讓瑞蓮多多休息,自己也告辭走了。
瑞蓮看着她離開,靠在牀上,心裡暗自哼了聲,這時翠紅走了進來,看着瑞蓮,道,“我看娘娘也不像是想要你奪權的,她倒是一臉真心的樣子!”
瑞蓮卻哼了聲,道,“若是我像你這樣天真,早就是你這個下場了,也不會有走出冷宮的機會了,她也不傻,自然知道不能現在就明白的說出來。
想要奪權,也要等時機成熟了,不然這樣就奪了,皇上也會對她厭惡的,哼,不論如何,皇上的寵愛才是第一,懂嗎?”
翠紅點了點頭,道,“那現在該如何?”
她將翠紅拉着坐下了,道,“你啊,當初也是又狠又準的,我就是看你那樣,很適合後宮,才覺得你有些可惜,現在怎麼倒有些婆婆媽媽了?”
翠紅嘆了聲,道,“確實是有些倦怠了,現在想想,那是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她說着,低下了頭。
瑞蓮看着她,眼中滿的輕蔑,卻親切的拉着她,“是她破壞了你,你看,當初交給你撫養的那個皇子,現在也成了她的了,還得到了皇上的認
可,她早就預謀好了的!你看,她現在隨時都帶她妹妹,姐妹兩人,同在宮中,定然是已經商議好了要一起對付我們!”
翠紅皺着眉,“小姐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一如宮門深似海,不論在外如何,現在,都已經身不由己……”
瑞蓮的臉上帶着蒼茫的神色,撫着自己的肚子,靜靜地道,“有了這個孩子,不僅我便有了依靠,最重要的……就算我死了,皇上也還能,還能記得我……”
當蘇婉回到房間時,卻見皇司潼已經等在了裡面,蘇婉一愣,隨即笑了笑,走進去,道,“皇上怎麼來了。”
他臉上帶着試探的神色,拉住了她,仔細是看着,一會兒,道,“你去看瑞蓮了?”
蘇婉點了點頭,“正是,她太逞能了,我要囑咐她以後萬萬不能再那樣做了!”
皇司潼嘆了聲,憂心忡忡的看着她,“婉兒,我……”
蘇婉纖手捂住了他的脣,帶着淡然的笑看着他,“我知道皇上要說什麼,就好像皇上信任我一樣,我也信任皇上!”
他瀲灩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將她擁進了懷中,蘇婉靠在他懷裡,靜靜地道,“皇上不用擔心我的,我怎麼會生氣怎麼會怨皇上呢,我早就已經同意了的,何況,瑞蓮有了她想要的孩子,皇上心裡定也好受些了,不然,總會覺得虧欠她吧!”
他拉開了蘇婉的手,定定的看着蘇婉,“婉兒是懂我的人……”
她笑了笑,“皇上爲了朝政已經很忙碌和心煩了,我不想再讓皇上一入後宮便煩惱,就讓這裡成爲皇上在後宮的一塊淨土,不論外面發生了什麼,婉兒在這裡等着皇上,支持着皇上,我知道皇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能讓婉兒和瑞蓮都好,皇上其實不用那麼勞碌了,其實只要皇上好,我和瑞蓮,便會更好!”
他笑了笑,走近了些,抵着她的額頭,嗅着她身上芳草般的清香,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婉兒……你真好聞……”
蘇婉低下了頭,臉上一片紅霞,“皇上當婉兒是什麼吃的呢……”
他狡黠的眼中閃着曖昧,“嗯,婉兒現在就是美味,看着婉兒,我就好想……好想一口吃下去……”說着,便一把抱起了蘇婉……
自從瑞蓮有孕後,蘇婉盡心盡力的幫瑞蓮接下了後宮的一些瑣事,因此她每日忙碌起來,雖然瑞蓮總是說,那些事蘇婉可以自己去決定,但是蘇婉還是堅持着每天都去跟瑞蓮說一遍,瑞蓮若是提一些自己的意見,蘇婉也必會同意,蘇智兒見了便在後面對蘇婉抱怨,“姐姐怎麼變得這麼軟弱了起來,還要聽她的吩咐!”蘇婉卻笑着道,“我就是想告訴她,我本無心與她來爭搶,況且,我是真的無心來搶,現在我早已想明白了,去爭去搶,到最後又有什麼用?不盡累身累心,等到死的那一日,也是什麼都沒有,我經歷過了生死後,便覺得,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司潼對她的心,她爲了他纔會隱忍着在宮中,她爲了他纔會願意與別人分享他,她知道他的心在她這裡,她知道他對她的愛還在這裡,她就滿足了。
然而此時,許久都沒入宮來的婉容大公主,不知哪裡得到了消息,說蘇婉回宮了,便風風火火的來尋蘇婉,“你這個丫頭,皇上騙我,你也騙我,看我不擰你的臉!”她來時,沒見到人卻先聽到了她那高亢的聲音,轉眼便見她一身火紅裘袍絨衣斗篷,頭上還落着雪花,進門來脫下了外袍便闖了進來。
蘇婉笑着迎着她,將她拉進了暖烘烘的房中,婉容看着她,一會兒,卻哭了起來,撲進了蘇婉懷中,哭着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那麼多的苦……”
蘇婉一愣,隨即想起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卻拍着她道,“與你何干,是我自己亂跑,還讓你內疚到現在,是婉兒該死!”
她趕緊啐道,“呸呸,說什麼該死不該死的……”隨即上下看着她,“看你現在瘦的啊,哎,我現在都覺自己的老了,看了那麼多生死,真是忍受不了再有人死去了,我倒是願意,我比你們都先死……”
蘇婉看着她一臉的哀愁,嘆了聲,兩個人坐下了,婉容才道,“我都沒臉見你,更沒臉見皇上,所以啊,那時若不是必須,我都不願進宮來了,一看皇上那個樣子,便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
蘇婉卻搖頭,道,“這些都是命,與誰都無關,更不是誰的錯,好在,經歷了這麼多,我們還能相見,所有的磨難,倒是更讓我看清了皇上的心,看清了周圍人的心!”
婉容笑着看她,“倒是早就聽說了皇上對你恩寵有加,原本不知道是你,我心裡還罵皇上怎麼就將婉兒給忘了,你們啊,一個個都瞞着我,要不是那日李相跟我說漏了嘴,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呢!”
從此蘇婉便又多了個常客,蘇婉其實是很喜歡與婉容一起,婉容爲人爽直,有話直說的性子,與她一起,不用費心機,一切都那麼簡單,讓人覺得輕鬆極了。
但是婉容卻與蘇智兒一樣,對瑞蓮並沒有好感,“婉兒,我總覺得現在瑞蓮變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僅是她長的不同了,她的眼神,也不同了,你還是小心的好!”
蘇婉卻道,“我不是也變了,人總是會變的,也就是你個沒心沒肺的,從頭到底,怕是都變不了,總是這麼大大咧咧的,哎!”
婉容一聽,立即過來搔她的癢,“我看你是真的變了,變得越來越沒規矩了,跟皇姐也可以這麼說話嗎,看皇上將你寵的啊……”兩個人笑做了一團,一會兒,她卻安靜下來,道,“我倒是看你現在,比以前開心多了,也比以前痛快多了,心經也變得好了許多,婉兒,我真希望你永遠都這麼快樂!”
蘇婉笑着看着她,道,“我開心是我明白了,無慾無求,便無悲無傷!”
她看着蘇婉,“像我這樣沒心沒肺,其實也是種快樂,對不對!”
蘇婉真心的笑了笑。